她这么一说，李洛这才发现西暖阁里果然没了何太医的影子，自己居然连他出去都不知道，可见方才已经恍惚到了什么地步。

    “奴婢……奴婢让他去找太后了。”西兰慢慢地放开了捂着李洛嘴巴的手，又转头看了韩辰光一眼。

    李洛看到她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惊。这眼神……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眼神分明写着清清楚楚的“不舍”。

    难道西兰也对韩辰光……

    “大胆！”李洛厉喝一声，“你让何太医去太后那儿通风报信，你的主子到底是谁？！！你生怕在太后面前讨不着好吗！！”

    “陛下。”西兰猛地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继续往下开口，声音带了微不可闻的伤怀：“陛下，韩相是一定……不能留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韩辰光一眼，“您是陛下，奴婢明白的，陛下一定更明白。可是，这个决定不能让您来下！您太善良，又那么重感情，若是您下了这个决定，奴婢可以想像得到，今后您会是多么的痛苦。可是太后娘娘不一样！”西兰说到这儿，有些过于激动，呛了风，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继续道：“太后娘娘对陛下是一直爱护有加，陛下其实心里是明白的，所以……要是太后下了这个命令，陛下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西兰把这一番话说完，李洛脸色却更显难看。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在你的心目之中，就是这样没有担当的人？什么都要倚靠太后，甚至连自己的选择都要借太后的手？还是……朕在你眼里，其实一直是个自欺欺人的？今后也要这么一样的自欺欺人下去？”她回过头，指着韩辰光，“让太后下命令，朕就可以假装其实朕是不想他死的？都是太后的错？”

    西兰伏下身去，额头贴着地面，却是不敢再说一句话。

    李洛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慢慢地被抽干，疲累得只想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可偏偏不行……西暖阁外面突然传来喧嚣的声音，李洛猛地一抬头，只见外面原本是漆黑一片，这会儿却突然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太后来了。”她心想，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那口气才吐到一半，李洛便又是一惊，身体在一瞬间僵直到不能动，她为什么会……松了一口气？

    李洛转头看了看西兰，莫非……就像方才西兰说的，自己却还是想把罪责推到太后头上？朕其实是不想的……是因为太后逼的。

    她怔忡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来。

    几乎要将眼泪都笑出来了，原来，朕以为朕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天子。原来到头来，她不过是一个窝囊废！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她状若疯狂地笑声，太后那头的动作快了不少，不过是眨眼工夫，太后便已经进了西暖阁的门。

    看见李洛站在那儿，状似癫狂，太后神色焦急，往前快赶了几步，双臂一伸，一把将李洛抱进了怀里。

    李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太后猛地这么一抱，笑声嘎然而止，两眼茫然地看向太后：她居然还穿着寝衣，只在外面粗略地套了一层衣裳。这么伸手一抱她，那衣裳便散了些许，露出里面的浅紫色寝衣来。

    太后一向注重仪容。

    李洛是最知道不过的，她从未见过太后这个样子，许是因为何太医临时去报，她来不及了，所以……连衣裳都没有换。

    想到此处，李洛心头又是一抽。

    “洛儿别怕，母后在。”太后没注意到她复杂的神色，将她抱得紧了些。又用手拍了她的背，一下一下，轻柔得像是小时候，“没事了啊，没事了，母后来了。”

    太后身上传来淡淡的兰花香气，李洛被她这样一抱，精神也有一些恍惚。不由得就喃喃地开口唤了她一声：“母后……”

    她这么一开口，太后的身体也是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将李洛搂得更紧了些，轻声道：“别怕，所有的事情交给母后就好，你别想那么多了……”

    “母后……”李洛干涩着嗓子，又叫了她一声，话刚出口，她却只觉得自己脸颊之上一片潮湿。她竟然已经掉下泪来，“我……我不想让他死……母后……我好喜欢他……”

    太后拍着她背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缓声道：“母后知道了……母后先带你去休息好不好，你看你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她绝口不提韩辰光三个字，只是扶着李洛慢慢地往外走。

    李洛就这么任由她扶着往外走，她的脑中似乎也是空白一片，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可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洛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韩辰光仍旧静静地躺在软榻上，宛若死人。

    她又慢慢地转回头来，缓缓道：“母后，朕喜欢他，朕不想要他死。”她深吸了一口气，“就是他再也不记得我，朕也……不想他死。”

    太后怔怔地看着她，半晌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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