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腥气自胸中直冲脑鼻,终是将过玄折磨得醒了过来。
“翠玉深深欲黄昏,竹香留魂不留人……”过玄张眼便是满眼的翠竹,不自禁的轻声吟道。
“你醒了,”夜仙喜道,“我们已到竹林了,只是我不知路径,你快指与我走。”
过玄却似没听见一般,眼看这无边无际的竹林,眼泪无声滑落,悲凄道:“这竹林……原本是要带晴儿来的,可如今……”一想到柳倩母女惨死,不禁心痛如绞,“都怪我……”说着悲不可抑,不免牵动伤势,一连咳出数口血来。
夜仙惊慌不已,生怕他有个闪失,急道:“玄郎,你切不要胡思乱想,晴儿可说是郑云飞那厮所害,你要医好了伤才好为晴儿报仇才是!”
过玄精神为之一振,压下难过之情,一咬舌尖,打起精神,说道:“没错,仙儿,我们入林!”夜仙见他心绪有所好转,心底欣喜,大踏步走入竹林。
一入竹林,夜仙完全蒙了,只觉小路交错蔓延,四下里景物又别无二致,若无过玄指路,当真是寸步难行。
这林间小道乃是按着丹霞派丹霞宫阵图所布,近百条小路蜿蜒不定错综复杂,即使是易理高手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阵而出。
竹林医舍张含连年往来,对此阵自然是熟捻于胸,出入竹林不在话下。可过玄只对林中医舍周围一带熟悉,而这外围小道却只是当年被刁残掳走时的匆匆一瞥而已,如今能够指出道路,全凭的是那份超乎常人的记忆。奈何数年已过,加上这阵法非同一般,任你天资超然也是枉然。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过玄记忆便已开始模糊起来,不由闭目苦苦思索回忆起来。夜仙也是急的香额生汗,却怕打断他思路,站在原地不敢乱动,静待过玄指示。
过玄本已强弩之末,命在顷刻,如此费神苦思,更曾危险。惶急之下,心神再也定不下来,只觉自己身体越发的变轻,仿若灵魂既要离体而去,蓦地痛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瘫在夜仙背上,没了声息。
夜仙转身将过玄抱在怀里,吓得花容惨白,眼泪不自由的从娇靥上滑落,从小到大从没像这般害怕失去,连声音也颤了起来,一个劲的急唤道:“玄郎……玄郎……”可就是不见他一丝生息,举起手掌想为情郎渡入真气续命,可这却只会适得其反,引得他真气反噬,顿时慌张无措起来,抱着过玄死命的摇晃,嘶声哭道:“玄郎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正自无奈之际,忽然自林中传出一声怒斥:“什么人在此鬼哭狼嚎的干什么!”这声音虽略显沙哑,但却是苍劲豪迈。
夜仙激灵一下坐起,暗骂自己糊涂:“刚刚慌的六神无主,怎就忘了叫喊一招!”当即扬声喊道:“过玄之妻李氏携夫前来救命,隐老前辈快快相助!”她知过玄与隐于修乃是旧识,是以故意如此言之,只望隐于修听了能快快前来。
果然,转瞬之间就见一位灰白长衫的老者飞身而至,正是隐于修。隐于修也不看夜仙一眼,扫了一眼过玄,劈手抓过他手腕,只一搭脉便道:“这内功没错……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活着,每次来老夫这都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夜仙听隐于修口气,眼睛一亮,急问道:“老前辈,他可还有救?”隐于修这才看了夜仙一眼,说道:“快随老夫来。”夜仙忙将过玄抱起,紧随隐于修向医舍走去。
过玄命危,二人都是纵气急驰,不敢耽搁。片刻之间便已到了医舍,眼前一片阔地,前面便是那三间竹屋。
隐于修三步来到右侧竹屋门前,一脚踹开门扉,进得屋来道:“把玄小子放在床上。”也不回头,直接去取针囊。
夜仙刚将过玄放平,就听隐于修又道:“把他衣裤全都脱了。”夜仙玉面一红,稍一犹豫,便俯身为过玄褪去衣衫。
隐于修拿着针囊一把将夜仙推到一边,斥道:“旁边守着,别碍手碍脚。”换做平时,夜仙定然是拔剑相向,可这时一颗心儿全在过玄身上,浑没在意这老儿的无理。
隐于修只手搭脉,细细诊伤。夜仙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突听隐于修说道:“又是撼山拳劲!”夜仙道:“正是‘石木’胡榘所伤。”
隐于修叹气道:“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这中间要不是有人替他‘银针渡穴’的话,只怕此刻早已一命呜呼了,没想到这世间竟还能有此医术之人,老夫深感欣慰。”
夜仙心里一震,没想到此老单凭把脉就能看出过玄受过‘银针渡穴’之法,看来情郎有救了,一颗紧着的心,终是松了一松。
隐于修一手不离过玄手腕,一手打开针囊,单手取针刺穴。夜仙担忧心上人,悄悄走上一步,细细瞧看。
只见隐于修搭在过玄手腕处的中食二指连连跳动,另一手执针刺穴,只是让人十分奇怪,此老所刺穴道却是以气海穴为中心,向外神阙、水分、建里、石门、关元、中极等穴道一路刺去,银针入穴高低不一,对应不同穴道,银针的粗细也是各不相同。
待得刺穴已毕,隐于修才将问脉的手拿开,一捋胡须,呼出一口气道:“离远一些。”夜仙皱着秀眉,不情愿的站远了两步,却见隐于修突然将过玄气海穴上的银针拔出,自己瞬间退开。
这时只见过玄穴道上所有银针竟不规则的一一激飞离体,射入竹墙,银针除尽,却还能听见自他穴道之处发出嗤嗤之声,夜仙一时瞧得目瞪口呆。
隐于修长眉一扬,淡淡道:“玄儿内功奇异无比,看似根基不深,实则浑厚异常,可一旦真气将尽内力不济之时,若遭外力袭扰,便会陡然再生真力,反噬其主。”说着顿了一顿,看着过玄续道,“老夫用银针将他体内混乱不堪的真气导引至气海周边诸穴,再行放出,唉……这门古怪内功的真气反噬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又加之旧伤复发,这小子究竟是如何受得了的……”夜仙顿时心酸难耐,眼底潮湿,黑如寒潭般的眸子渐渐婆娑起来。
不一时,过玄身子平静下来,隐于修上前又搭上了过玄脉搏,微笑道:“体内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夜仙瞧在眼里,心下无比惊叹:“这‘药王’一手搭脉一手施针,原来是在监测玄郎体内真气,根据各处流动真气的强弱来判断用针粗细、刺穴深浅,这老先生的医术之高当真是旷古绝今!”一时间信心倍增,不觉对眼前的这位老者尊敬起来,于是说道:“可是已没什么凶险了?”
“还差的远呢!”隐于修在过玄身上边做推拿边道,“玄儿旧疾未除,元气本就薄弱异常,根本不能过分受累,他与胡榘交战不但惹起旧伤复发,更是遭受重创,现在还能有命也真算是奇迹……”
夜仙听的心惊胆战,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泪眼盈盈道:“求老前辈定要救他一救!”隐于修淡淡道:“起来说话。”
夜仙盈盈站起,低首默立。隐于修抚了抚胡须,问道:“你真是玄儿妻子?”夜仙毫无避讳,直言答道:“虽未过门但已私定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