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的，到时我们北京见，就像井冈山会师一样”我插口道

    当我和姜微离开考研的教室时，我扭头回去看一眼这个一直目标坚定的舍友，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支点燃的烟。

    我和姜微说：“我从没有见过裴然抽烟，他真是谜之男人啊？”

    姜微听了扭头向后看去的时候，我们却看到裴然迅速地扔掉了香烟，那个模样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然后潇洒的向我们挥了挥手臂，我看到他进入教室的时候，一束奇异的灯光射了出来。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铺就的星光大道吧，就如同我和姜微正在走的黑暗走廊轻声呼唤，灯应声而亮。

    大四的下半学期开学的时候。我们班级例行的开了一次班会，却发现赶回来的同学总共不到一半，很多人在家乡或者外地找了实习单位。

    我则仍然没有找到实习单位。那天班主任张老师破例地露了一次面，讲了一些无非是摆正心态寻找机会之类的话语。我们都无聊地等待着讲话结束，然后开始各找各妈，各回各家。

    可是等我要走出门口时，我却听到了一句：“江海，你稍等，咱一起走走”

    我转头看了看这个曾经因为丁晓的死去而和我在小酒馆里喝得痛哭流涕的人，我记得我大一入学那年军训聚餐的时候，他曾经和我们说过一句烂透了的叮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张老师。”我还是有些意外的。

    我看到他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头发稀疏。

    “江海，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啊？”张老师问道

    “还没有找到实习单位”我如实的回答

    “你怎么打算的啊，是准备留在青岛还是回家啊？”张老师继续问道

    “我想先找个实习单位积累些工作经验，然后毕业后去北京或者深圳打拼一下”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张老师在领着我向校外走去。

    “挺好，好男孩志在四方啊，应该去大城市锻炼一下”张老师低头说道

    “老师，咱们这是要出学校了啊”我问道

    “是啊，走，老师，请你吃顿饭去。”张老师还是朝前走着

    我犹豫了一下，从背后跟上了这个头发微秃，身影佝偻的陌生老师

    一直到点好菜，我都没弄明白，这个老师到底是为什么请我吃饭，我只是看到他把白酒倒进酒杯，一仰脖下肚，然后脸上开始变得红通通的，鼻子变得红通通的，眼睛也开始变红了。

    我犹豫了一下，也是拿起酒杯一口而下。

    “江海，你有没有想起过丁晓？”当他将这个问题抛给我的时候，我手一颤将夹起的一口菜掉在了桌子上，我想重新夹起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夹不起来。

    “江海，你有没有想过和丁晓一样在学校的楼顶一跃而下啊？”我听着对面这个中年男子的问话不寒而栗。

    我扬起手将酒杯里的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张老师，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想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一样”

    “江海，你知道为什么对丁晓的处罚如此重吗？”张老师明显已经有些醉了

    “我不清楚，但是以前好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毕业生也仅仅是拿不到学位证而已，不会耽误毕业的。”我也曾经想过很多次，为何学校会对在学校声名远播的丁晓痛下杀手，高调处理。

    “你知道吗，因为那几天是教育厅来校检查的时候，这群狗官为了能让自己的级别提升一些，扼杀了丁晓如花一般的生命。”当从他嘴里讲出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早已经凄然，只不过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丁晓只不过是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换来的代价太高。

    “你知道吗？当处罚决定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我就去找了教务处长，可是这个孙子非要公事公办，我把他办公室都砸了，可是决定还是出来了。丁晓，老师对不起你啊。”我看到对面的这位厚厚镜片的老师趴在桌子上哭得如同孩子一般。

    “小同学，你知道我有多么的不容易吗？我原本有机会上大学，却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哥哥需要上学，而做了5年的农民，又做了5年的民办的老师，又花了4年的时间自考本科，考上研究生，最后终于能够留在大学校园里当这个老师，可是我发现我每天还是昧着良心地教学，昧着良心地勾心斗角，昧着良心地申报课题。最后昧着良心地害死了自己的学生。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

    我听着听着仿佛想起了自己，自己的爸爸在寒冬的早上一瘸一拐地将粮食搬到自行车上去卖，走了几十里的路，最后换来的是几张零散的钞票。我永远也记得我我上大学时候，我的妈妈将用塑料袋藏好的零钱从各个角落里凑在一起点数的时候，我考上大学的自豪却成了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也永远记得当我看到姜微在火车站哭泣时，我拿出那一张百元钞票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可是这仅仅是别人孩子的一顿饭钱。

    我也想起了丁晓死去时的惨烈景象，想起了姜微的妈妈当着我同学的面指着我所骂得那些话。我也哭出了声音。

    也许张老师是想将所有对丁晓的愧疚找个人讲一讲，也许张老师是想将所有对这个教育制度融化在酒里，融下肚里。这也是我所有大学生活里最诡异的一次，我的老师像个孩子一样的在我面前的哭诉着他的愧疚和委屈。

    每个人除了自觉穿戴的那身衣服外，我们都还有一身皇帝的新衣，新衣上前面镶嵌着我们的成绩，有点，长处和荣誉。而我们的新衣的后背上则布满了伤心 悲哀，缺点和心理的阴暗面与秘密。我们总是让别人看到我们光鲜的前襟，却总是尽力遮挡和埋藏丑陋的后背。

    第二天，我按照张老师给我的联系方式，顺利的联系到了青岛的一家外贸公司，而姜微则专心的开始准备毕业论文。

    我终于如同在围栏里驯养已久的猎狗，第一次被撒到森林里开始打猎了，我心中藏着兴奋与刺激，却发现我一个猎物也捉不到。这就是我第一次实习的真实感受，我原本期待的上班族生活却让人困苦不堪。

    因为公司在市中心的写字楼上，而我的学校在郊区，因此为了不迟到，我每天需要在雾蒙蒙得不到五点钟起床开始一天的上班流程，然后一个多小时的颠簸让我抵达目的地。我本着新人空杯归零工作态度，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然后在同事都尚未抵达时，已经将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得一尘不染。

    其实办公室的老员工们工作氛围还是不错的，几乎全是不停的趴在电脑前或者是拿着电话机通话，我则默默地坐在一个没有电脑的办公桌前翻看和学习的资料。我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花瓶，没有人和我所说一句话。我则听着他们用熟练的英语和外商交流着，努力的学习。

    其实他们压根没有忘记我，因为有一个早晨我因为学校里毕业前的体检的事情，耽误了一个小时，等我去到办公室时，却第一次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原来因为我没来的时间他们才发现垃圾桶里的垃圾没有人替他们清理，饮水机里的大桶水原来不是每天自动都加满的。

    我们公司的主管是我的一位师哥，姓李，我上大一那年的时候他是要毕业的大四老油条，当然他也是张老师的得意弟子。我刚来的时候，他曾经走出他的办公室和我交谈了几句。

    “江海，是吧？”我看到对面坐在老板椅子上的帅哥，不知道是应该叫：“师哥，还是李经理”

    “李经理，你好，我是过来实习的江海，以后请多关照”我礼貌的说道

    “没事，张老师和我说过你的情况，我们公司是主要以化工原料为方向的贸易公司。你本身就是学的这个，还是很有优势的。不过你可能经验欠缺些，多跟着他们学习学习就行了，有什么事情进办公室来找我就可以了。”

    “好的，李经理，麻烦你了。”我欠身告辞

    当我将要开门的一瞬，我听到他说了一句：“你们大一时是不是有一场篮球赛被其他队的绝杀了啊？”我回头望向李经理，想起了大一时最接近胜利的一场比赛却被高年级的哨响前投进一个三分球。我仔细看了一眼对面的李经理，我说了一句：“师哥，原来投出那球的是你啊？”

    也许我们每个人生活过的轨迹都不一样，可是我们却总能从别人的生活里找到参照物，李经理也许从我身上找回了些许大学时光里青春回忆。而我则从他在公司的言行举止里开始观察学习，一如四年前我在球场上贴身紧逼防守他时一样。

    办公室里的气氛并不是十分的融洽，这群别人眼中白领几乎每个人都承受了巨大的业绩压力，我看到每个人的业务几乎都有交集，这就造成了会产生恶性竞争的现象。

    我上班的第一周几乎就是在打扫卫生和给他们打印复印资料，以及端茶倒水里度过的，当然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拿着已经到手四年却崭新如初的《国际贸易实务》重新开始学习。

    我选择将那些诸如FOB之类的术语贴在桌子上，然后慢慢的咀嚼和领会，李经理中间倒是过来看了我好几次。然后给我了几份公司已经完成的单据合同，让我按照那个格式学习制单，询单。我好几次碰到不懂的地方，想问问旁边的同事，可惜尽管我热情似火，却总是被他们得冷若冰霜所打退。

    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我一下回忆起大二那年暑假和我一起打工的农民工，两年过去了，我成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的穿着一尘不染的尖头皮鞋，白色的衬衣和领带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的那个人。可是，我却发现我周围这群同类，丝毫没有给我友情和帮助感，我反而会怀念起和他们一起睡地下室，打牌 和放肆的放屁的日子。

    这样的情绪，逐渐让我有了些许的挫败感，情绪有些低落。

    我记得我看过的一本书上说，判断爱人的标准其实非常的简单，你只要看看你是否会因为她的悲喜而悲喜就可以了。我也深知这样的道理，尽管我每次再回到学校前，都把自己弄的精神抖擞的。可是姜微还是一如往常的看出了我心里的哀伤。如果按照书上的所说的标准的话，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可以升华为知心爱人了。

    我们公司经常性的加班，倒不是硬性规定的，只是因为我们的很多业务是需要倒时差的。尽管很所时候并没有我的事情，可是我还是为了在同事心目中印刻一个好印象，选择和她们同进同退。因此，我有时候下班的时候早就已经月朗星稀了。姜微不管我多晚回去，都会等着见我一面，就如同等待远征归来的丈夫一样。

    更多的时候，我会选择在办公楼下的网吧里过上一夜，当我走进网吧，闻到那夹杂着臭脚丫子的劣质烟草味道时，会提醒我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而我现在洁白的衬衣和皮鞋是如此的和这里不协调。

    每个这样的夜晚，姜微都会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我则告诉她说，没事的。有几回，姜微选择了打车来陪我，我看到她付给出租车司机的钞票，特心疼的想：“这钱开个房都够了。”姜微却不会这样想。我和姜微已经好了四年了。我们不再会因为相互的肢体碰撞而面红耳赤。我们熟悉对方的身体如同自己的每一部分一样。可是很多时候，我们的惯性思维还是会发生不同得碰撞。

    我那初入社会地不适就如同初次怀孕的孕妇一样让人烦恼地存在着。在我入职大约10天后，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女同事中的一位，应该在我看来人品算是较差的一个，因为喝水时，却发现饮水机里没有了水。然后就要求我去楼下的大厅里扛上一桶来。我当时正手忙脚乱的审对一个信用证，于是便满口答应了下来，但是等我打字的时候，又忘记了这件事情。那位女同事就直接走到我面前一下把我电脑按了关机键，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我辛苦两天的单据都没有保存。

    我脸瞬间变得通红，将她的水杯子从我桌面上打到了地上，我听到她如同被车撞了一样的发出了夸张的“啊”的叫声。我慌张地赶紧要给她捡起来，并道歉。可是她反而不依不饶起来。我们的吵闹最终惊动了李经理。我看到他面色严厉得从办公室出来，来回扫视了我和那位女同事好几遍。然后朝我挥了挥手，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坐下吧，江海”我怒气并没有消下去，因此梗着个脖子站着。

    “坐下吧，我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的，不用你说。”我看到我的那位师哥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看到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我像泄气的皮球一样低下了高傲的头，我满腹的不满和牢骚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委屈吧，我知道这种滋味，因为四年前，我就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我的这位师哥继续说道

    “憋屈吧，为什么人们如此的冷漠啊，因为这才是真实的工作环境，如果每个人都待你如同贵宾，满脸的和颜悦色，那不是正常的企业，那只能是直销和保险。而你今天所承受的是最宝贵的学费。”

    “可是我打扫卫生和端茶倒水什么都帮着他们干了，可是他们就感觉是应该应份的，我能不生气吗？人人平等的环境。”我辩解道

    “呵呵，江海，你还不知道人人平等这四个字只存在于教科书上吗？那我坐在这独立的办公室里，你有没有觉得不平等呢？”我看到他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

    “江海，我告诉你人人平等那都是妄想的，但是做人低头做事的时候需要的是勇气，抬头做人的时候需要的是实力。这个道理我也是被生活蹂躏的不能喘息的时候才想通的，因此我现在可以坐在这个独立的办公室里指挥你们。”

    我听得一脸凝重，我突然感觉这些年的学校生涯都不如社会这所学校几天交给我的多。

    “还有怨言吗？没有了吧，等你有了成绩了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回去吧，好好干，别辜负了张老师的期望。”我看到他站了起来。

    在我临出门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他给我说了一句话：“江海，我再和你说一句，当我们毕业之后应该彼此都明白的作为社会人，我帮你是情分，我不帮你才是本分。”

    我驻足听完这句话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出办公室的时候狠狠的咬了咬牙。我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李经理如此的年轻，却做到了这样的位置。而办公室里很多人都大他很多，甚至有些人已经白发丛生了，却始终是一个忙碌的业务员。

    我也毫不质疑，这位曾经在我面前轻松投进三分绝杀的学长的这几句话影响了我太远的人生。写到这里，我也对于曾经帮助过我的张老师和李师哥说一声感谢，诚挚的。

    当然我出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那位女同事道了歉，然后到楼下扛上了一桶纯净水。还有就是几天之后给这位女同事买了一个水杯。我发现等我不声不响的做完了这几件事情后，我开始真正的有了好人缘，我也开始真正地融入了办公室。

    我努力得在这家我人生里最开始接触的第一家公司，学习专业知识，当然还有做人的道理。为了能够做到和国外客户熟练的用英语交流。我也开始在颠簸的公交车上看英语杂志和听英语原声。

    姜微也很顺利得被一家外资的集装箱企业录用，尽管我们两个的工作地点离得有些远，她确定工作的那天，我们还是聚到一起吃了一顿大餐。晚上的时候，我们在海边，听着远处的海涛声。

    那时候的我俩也曾经幻想能够在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扎根立足，可是我们的豪言壮语就如同我们写在沙滩上的情书一样，在我们还没有爬上海堤的时候，已经被海浪抚平了。

    学校的其他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尽管我们都住在一个宿舍，但是却很久没能聚在一起了，裴然顺利的考完了研究生。据说考的不错，因为他考完试之后就脚底抹油的溜走了，说是准备毕业的旅行。文宇倒是很老实的呆在学校，因为期末考试他的几门补考还是没有及格。他在大眼睛的监督下准备着最后一次学校安排的补考机会，也是他能否顺利毕业的唯一机会。还有小光大四下半学期几乎没有来学校，他正忙于参加他家乡的公务员考试。我很难相信在我们学校投机倒把做了四年奸商的他，毕业却立志混入公务员和人民公仆的队伍。

    我的最初的实习生活可以说是有声有色，我甚至在实习的第二个月就开张，找到了一个阿拉伯的客户，尽管订单的数量很小很小，可是我们在Skape上用英语对话时，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尽管如此，但是我知道的一件事实是我的中式英语水平要好于他的阿拉伯英语口音。

    我俩每次都得无奈的重复几遍，这时候之前被我打碎水杯的同事，自告奋勇地给我当了一把翻译，也正是在她得帮助下，我顺利地签订了第一份供货合同。 我的外贸生涯开了个个好头，也仅此而已，因为不久之后，我就要辞职了。

    离毕业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们宿舍的全都回来了，裴然顺利的通过了研究生考试，可是报志愿的时候，有些报高了，最后却被调剂到南方的一个学校。但是这个学校在我们专业也是赫赫有名的。但是他好像一直闷闷不乐。小光则顺利地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只有文宇还是没什么眉头，不过他的毕业考试倒是在临毕业之际全部通过了，当然有的科目补考了两次，补考的费用是我们帮他凑的。他也终于长嘘一口气之后，踏入了找工作大军的步伐。

    而我的实习成绩还算是成功的，因为那一天李经理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将一份就业合同摆在了我面前，我知道我的试用期已经提前结束了。我拿起那份别的学生梦寐以求的契约。

    “学弟，做的不错呢，公司要求的都是实习满三个月定岗，你已经是破例了，好了，你签个字，我给总公司传真回去，以后咱们就是正事的同事了，好好努力吧” 李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正沉浸在那纸合同上白纸黑字的金额和五险一金，其实这个待遇在青岛这个消费型的城市已经是很可观的，我甚至短短的几分钟和班级所有同学横向的比较，发现没有超过我这个待遇的。

    而且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这份工作也满足了我所有上学时自己的期待，高层的写字楼，白衬衣，黑领带，锃亮的皮鞋，中午的咖啡休息时间，下午的下午茶，一切如此的规范和有序。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拒绝，我还是忘不了那个不能被我遗忘的北京梦，而青岛是很好，可是我的青岛梦就如同姜微找到工作那晚我们在海边游玩时，我们在沙滩写下的字迹一样不靠谱，只需要几秒钟就会被海浪抚平。而且这座城市的生活慢节奏和我在北京地铁看到的忙碌，我宁愿放弃安逸。我期望，将来我和姜微的孩子能够天天在天安门广场玩耍，然后，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歌曲。

    因此，当我说：“不好意思，李经理，我毕业不准备留在青岛时”说的一点犹豫都没有，我看到大我几岁的师哥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和担忧。但是，还是拿回了那张合同，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你对公司给你的待遇有异议吗？可是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高的待遇了。”

    “不是，李经理，我早就打算好了，毕业之后和女朋友去北京工作的。不好意思啊，感谢你这段时间地照顾啊。”我突然感到有些惭愧。

    “奥，这样啊，很好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很好，很好的。行吧，今晚你不要走了，我请你吃个饭。”李经理说道

    “不用麻烦了吧，我女朋友还要来。这段时间已经很麻烦你了。”我确实不想再麻烦他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把你女朋友一起叫上就是了，就这么定了，不要推辞了。”我看到他转过了头去。

    我也只好退出了办公室。

    说实话，那晚的送别饭，人数有些多，我没想到公司除了出差的两个人全部到了李经理定的那家酒店。姜微也是在下班之后，来到酒店和我集合。我看着这些和我相处了时间不长的同事能够都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还是很感动的。

    而所有的同事对我表示了两条惊讶，第一个惊讶就是李经理见到姜微那一瞬脱口而出的：“我靠，江海，想不到你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怪不得愿意陪着去北京的。”而同事们第二个惊讶的就是我为什么会放弃公司的签约，因为毕竟我们公司无论福利待遇还是管理相对都是在青岛拔尖的。

    我也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每人和他们都举杯喝掉杯中酒。为了实习生活干杯，也为了飘渺的大城市梦想干杯。

    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姜微也辞掉了那家外资集装箱公司的翻译工作。她的辞职换来的同样是所有人的不理解和不赞同，可是我们两个都是毅然决然地决定了毕业后去圆梦。即使飞蛾扑火，即使以卵击石，我们也在所不惜。

    那段时间，我们的主要生活内容就是喝酒，同班级的碰上了就喝酒，同宿舍的更不要说，学校老乡会的碰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乡，怎么样，今晚有空不，咱们去摆一桌啊？”我那段时间的喝酒日程排得慢慢的，尽管如此，还是有插队的，比如，我们专业篮球队的那伙牲口就把熟睡中的我，半裸着架到酒店喝了一顿。我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迅速地消瘦了下来，尽管每天酒池肉林的，我却发现最后那些奢侈的珍馐，要不留在了饭店的厕所和回来的路上，要不就是替学校喂了人工湖的锦鲤。

    当我们把喝酒当作一次次的礼仪和拉近感情的形式的时候，文宇则令我们刮目相看的当作了求职的敲门砖。我们学校每年毕业生中都会传出几个特邪门的特长生被招聘的特例，诸如男生打篮球厉害的，被国企录用，女生唱歌跳舞的被选拔。可是像文宇这样因为能喝，被航空公司录用的，我们还是都大吃了一顿蓝鲸。

    那段时间，文宇因为工作的事情被搞的内分泌失调，黑白颠倒，每个我们熟睡的夜里，他都在阳台仰望星空，在一片蛐蛐声音里，唉声叹气。白天的时候一早则西装革履地挤公交去人才市场，下午的时候则垂头丧气的回来。我们知道他是为了他的爱情保卫战，一心想留在青岛，陪着大眼睛，因为明年大眼睛也要毕业了。可是想想他大学四年无数次补考换来的报到证成绩单上的惨不忍睹的成绩，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文宇找到工作的那天，落霞漫天，我是第一个看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文宇的，我他一如往常的西装革履，但是却不同以往的昂首挺胸。我就知道发生大事了。果然，文宇一脚踹开宿舍门的同时，就喊了一嗓子：“老子工作找着了，今天签约了。”

    我们看到满身酒气的他，刚想劝慰他几句，就看到他拿出了一张纸扔到了床上，我拿起来看的时候，白纸黑字的标头是“职工用人协议”。我再看下面的单位公章时，我惊叹的说了一句，“大公司啊！厉害！”和文宇签约的公司确实是很大的公司，因为上面的公章清晰而艳丽：“山东航空公司”

    我们不理解文宇怎么会和航空公司牵扯上关系，而且他如果是应聘空少的话，他也不够条件啊。当我们想向文宇征询答案时，他却早就已经鼾声震天。我们最后还是晃起了他，然后知道了他为什么找到了和本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

    文宇那天如同往常一样，买了五块钱的门票，然后进入了到了人才市场，也同往常一样的被招聘的那些公司蹂躏的想找个歪脖子树，自行了断。当他要走出招聘大厅时，却看到门口的一个展台前站了几个穿着空姐制服的漂亮的姑娘，那些姑娘貌美如花，却又气质不凡，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机会近距离享受制服诱惑。

    他看姑娘的同时，顺道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大牌子上的用人要求，结果除了其他公司硬性要求的一些基本条件外，还看到了一条奇怪的要求：要求相貌端庄且能喝酒。而就是这一条让他开始感谢他爷爷的从小培养了。

    他交上简历，公司的经理连看都没看，只是问了一句：“白酒能喝多少啊？”文宇想了想含蓄的说了一句：“两斤多吧”结果他看到经理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然后才开始重新看他的简历，只用了几秒钟，经理就决定给他一次现场面试的机会。

    当经理从桌子底下拿出来拿几瓶五粮液的时候，文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面试的形式和内容都十分的简单，经理将整整的一斤白酒倒进了玻璃杯子里，他还没有说什么，文宇已经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后面几杯也是鲸吞牛饮，他只是用最后的一句话：“还能再来点吗？”就被录用了。

    录用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山东航空公司的地勤接待人员。是一群每天和空姐耳鬓厮磨的男人。

    人生充满了无数的意外和惊喜，我们对于文宇走这样的狗屎运其实还是有一些防备的，毕竟他参加个辩论赛，口吐脏话都能带回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次四杯酒搞定终生大事也不过是二次惊喜的延续版本。

    对于能够顺利的找到工作，最高兴的莫非是大眼睛了，因此为了庆祝自己找工作成功和答谢我们在整个大学生涯里无论是考试还是工作时对他对帮助，他决定请我们喝一场。

    我印象里这是我们大学四年里喝的最痛快的一场酒，我们一遍遍的为了劝酒而找理由，诸如你大一时曾经穿错了我的拖鞋，你欠我一次拖鞋之类的奇葩理由，也被抛了出来。但是我们谁也没有说因为毕业分开而喝一杯，也许我们心里都还是埋藏着对未来生活不确定的恐惧。

    当我们勾肩搭背的想走回学校时，文宇和大眼睛却磨磨蹭蹭的落在后面，我扭头喊道，“赶紧的啊，你俩。墨迹什么啊？”我看到文宇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超大眼睛努了一下嘴，我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亭亭玉立，却又一脸羞涩的大眼睛。

    我才知道，原来文宇革命尚未成功，一直都是射手座，之前都是假象啊。

    我们宿舍四个，基本确定了自己的道路。怀想大一报到时，我们的迷茫和羞涩，我们知道我们已经被大学熟练地上了四年，现在已经坦然面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接受社会的猥亵和蹂躏了，可是我们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如此的残酷，让我们忘记彼此。

    剩下的一段时光，是我大学生活里最快乐的时光了，我和舍友一起通宵地打魔兽争霸，和姜微一起看电影，整天游荡在篮球场。尽管我们想将这段快乐的时光想延长，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我们的宿舍楼下，渐渐的开始像我们这样的大四狗逐渐多了起来，当然他们是要将学校最后的一点记忆当掉。晚饭时人流如织的傍晚，我们宿舍四个人也加入了卖掉旧物的大军，可是连续好几天都无人问津我们那些破烂。后来，我成了专门的看摊人，他们三个则坐在一个破床单上，心无旁骛的斗地主。

    姜微偶尔会来到我的摊前，帮我收拾一下，我翻看着这些很多陪伴我四年的家什即将离我而去，悲痛的心情如同安眠百年之后却又被盗墓的翻转劫掠一空一样。当然这个比喻却又不恰当，因为我现在盼着盗墓的洛阳铲插进我心窝，好把这些破烂拿去换来一瓶可乐慰藉我干裂的嘴唇。

    “哎，学长这个多少钱？”我抬头时，看到一个细脚伶仃的妹子站在我面前

    “哪个啊？”我无精打采的说道

    “那个松下的随身听啊”她指着那个在无数个寂寞的夜里给我清凉音乐慰藉我孤独心灵的walkMAN。

    “你看着给吧。”我说道

    “这个数怎么样？”我看到她葱白的小手岔开了五根指头

    “500啊，成交”我爽快的答应了，毕竟君子成人之美啊

    我看到妹子摇了摇脑袋，继续岔开五根手指

    “50啊？”也行，现在随身听早就已经被Mp3取代的节奏了

    我又看到妹子摇了摇脑袋，还是岔开五根手指

    “5块啊？”

    我清晰的记得大一宏观经济学上那个站在讲台后面就找不着的老师是这样念的教材：商品交换要以价值量为基础，实行等价交换。在商品交换中，商品的生产者总想提高价格，而消费者又想降低价格，所以在长期的市场交换中，必然形成等价交换的趋势。在商品交换中，如果一方总占便宜，另一方总吃亏，那么这样的商品交换是不能持续下去的。

    可惜这样违背经济原理的案例每个下午，都在人行道的两旁上演着。我们这群即将离校的弱势群体，为了卖出这些物品，可谓煞费苦心。就在我们宿舍斗地主的床单不远的地方，一个精瘦的跟猴子一样的男生，正熟练的喊着：“两元一件，所有商品两元一件，件件两元，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你也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文宇百忙之中停下打扑克的手，然后对着他喊了一句：“信不信我揍你啊，老子大四的还没走，你大二的凑什么热闹。”

    相比较无聊的下午，我们更喜欢熄灯之后的晚上，因为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却用它来寻找瓶子。

    几乎每个不眠的夜晚都会伴随着从楼顶落下的砰砰作响的酒瓶子，其实摔瓶子也是有学问的，我们对面的宿舍楼上住着的是一群射手座了四年的土木工程专业的。也许是四年的时光让他们一个班级40几号人围着一个胡子比他们还浓密的班花的生活无比的委屈。因此即将离校之时，他们对对面这群身在万花丛中不知福的经管文科生意见很大。于是经常听到对面喊：“五号楼，来一个，经管的，来一个”然后我们宿舍楼上就有沉不住气的将酒瓶从阳台扔了下去。

    然后全楼继续高喊：“四号楼，来一个，土木的，赶紧的”然后对面就扔下几个无辜的瓶子。当然因为配合的并不是很默契，很多时候会想天女散花一样的到处是碎瓶子的声音。

    当然最无辜的不是瓶子，而是第二天扫地的阿姨，她需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将那些碎茬扫在一起运走，可是第二天早上又是满满的一地。

    当然越临近毕业的时候，宿舍里的存货就越来越少了，我们宿舍里的酒瓶子就被文宇扔得一干二净，甚至我们隔壁宿舍的暖瓶都被他们宿舍的扔光了。因为楼管不允许携带酒瓶上楼了，我们和对面的宿舍楼好几个夜晚只是干嚎和对骂。

    这样的隔江而望的战略平衡，很快就被我们宿舍的小光所打破。因为他创造性的发明了深水炸弹，炸弹的主要成分为水，次要容器却是安全套。而那些藏在我们储物柜深处的安全套，是我们大二的时候，应学校的要求在青岛飞机场外要向海内外乘客发放的，奈何那时候的我们脸皮脆薄，在张嘴发套的一瞬，自己却脸红的像是猴子的屁股。于是，大部分安全套，被我们以战利品的形态保存在自己的衣柜里。我记得有一回小光偶然翻出来，想扔掉，文宇则老谋深算的抢夺了下来说：“别扔，扔了可惜了，留着将来给女朋友用。”

    而这些安全套让我们迅速的扭转了战局，因为几乎每个和我一级的经管专业的都参加了那次著名的安全套发放，可是对面的土木专业的则是参加的进社区，帮老头老太洗窗帘，打扫卫生。

    于是一如往常的夜里我们会喊道：“四号楼，来一个，谁不来，谁王八”结果四号楼也明明知道我们也是早已经弹尽粮绝，便回应道：“五号楼先来一个，谁不来，谁孙子。”

    结果话音未落，我们就将积攒的避孕套装了满满的水扔了下去。清脆的声音，传出好远，而土木系的不明真相，只好零星的将自己的水杯子，牙缸子扔下做着零星的抵抗。

    而这时我们的第二排火力早就准备就绪，又是一排清脆的啪啪声，让对面哑口无言。那是我们毕业前取得的最后的伟大胜利，因为大学四年无论是运动会还是篮球比赛或者足球赛，土木系的流氓们都是我们的苦主，可是这个夜晚，我们顺利地将形势扭转。

    当然不可逆转得还是明早打扫卫生的阿姨碎掉的酒瓶茬子，换成了弹性十足的橡胶皮子。

    我也曾向姜微宣传我们取得的伟大战果，姜微则会说：“你无聊不无聊啊。”也许我们那段时候就是无聊望见了犹豫的岁月。

    可是即使这样无聊，离我们离校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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