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寂静灼热。

    这是男孩初有意识时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不过他还没有睁眼，整个人也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尽管他的体型已经不再是个婴儿，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

    他感觉自己被一些奇怪的液体包围着，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灼烧过一般，疼痛难耐。他能感受到皮肤在不停地更换，新生。每一次更换都伴随着轻微的刺痛。他怎么会知道“灼烧”、“刺痛”这样的词语呢？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但是这些词仿佛是被提前装进了他的脑袋里一样，他信手拈来，十分准确地选用着它们来描述自己的感受。不过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呼吸。虽然在液体中，他十分自如，但是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呼吸。于是他猜想自己也许是一条鱼。

    突然男孩感觉到了一阵猛烈的晃动，他似乎是被什么力量推动着往前。起初是缓慢的，渐渐的速度变快，紧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嘭！”有什么东西碎了，那股潮湿感和灼热感陡然不见了。

    男孩慌了，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但他感觉不到液体的存在了，那个孕育着自己的液体让他心安，然而现在液体没有了，他的安全感也消失了。后背还有一股刺刺的感觉，这是以前没有过的痛感，不像灼烧痛来得那么狂热，倒像是被坚硬却钝拙的刀给刮了一下。男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他真是一条鱼，那么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呢？他会因为没有液体而死，还是会因为后背那些看不见的钝刀而死呢？

    可他为什么要死？他似乎还没有活过，凭什么就要死去呢！

    不，他要活，他一定要活！

    “啊——”男孩终于惊恐地大喊了出来。

    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男孩那声惊叫还没有停止！

    一束光映入男孩的眼帘——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时间无数的词汇犹如流水一般从他的脑海里淌了出来。

    “太阳”、“蓝天”、“白云”、“丛林”，还有“飞鸟”掠过头顶……眼前这些场景男孩都是第一次见，他终于停止了惊叫，刚才的不安和恐惧完全变成了好奇。他惊叹于眼前这浩瀚无边的翠绿，他惊叹于头顶那片清澈明朗的深蓝——原来他已经身处“大自然”的怀抱中了。

    男孩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一切，他好奇这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好奇树上的巨型鸟窝，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鸟窝里。原来刚才后背刺刺的感觉不是被钝刀刮的，而是被这鸟窝里的树枝扎的。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腿，脑袋里又本能地蹦出几个词来，原来他不是鱼，他是一个“人”，一个没穿衣服光着的“小男孩”。

    “你的……肺活量……很大啊……”

    突然一个苍老又无力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男孩低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那个人抬起来的脸。瞬间男孩又愣住了，因为他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个家伙的脸完全被白胡子和白眉毛给遮住了。他说话时脸上那团凌乱的白色在缓缓抖动，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一动也不动，如果仔细看的话，都能看见他腿上布满了青苔。这个人似乎是烂在了树根下。

    如果这个人不说话，男孩一定以为他是一棵矮小又奇怪的树。不过他既然会说话，那就说明他也是一个活人。并且男孩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家伙年龄很大，他应该叫对方一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