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她那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喘息声，她说：“虽然我没有听太明白，但我听清楚了他要我做什么。筱筱，你会保护我吗？跟小时候我被别人欺负，你像个守护神一样拦在我面前，帮我打退所有的坏人一样。”

    就算是多年之后，我仍旧不能忘记蓝小贝当时说话时的认真与勇敢。我呆呆地听着她说话，半晌才红着眼睛道：“贝贝……”

    蓝小贝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带着一点俏皮地问我：“筱筱会保护我的，我相信筱筱。对不对？”

    我不知道柔弱的蓝小贝要用怎样坚强的笑脸来掩盖内心的不安与恐惧，我抓紧了桌面上的纸张，将它攒成团在手心。

    许久后，为了让蓝小贝安心，我说：“会的，会像以前、甚至比以前更卖力、更豁出去地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一丁点！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说过白发苍苍的时候都要在一起。”

    我咬着牙齿，眼眶盈盈却说得坚决。

    “那就好了，这样我就什么也不怕了。”蓝小贝笑嘻嘻地对我说，末了，她长舒了口气，道，“今晚夜空真美啊。”

    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的星辰，说：“嗯，真美。”

    【4】

    最终，我们还是用了最危险的办法。

    我跟蓝小贝当诱饵，为警方找到证据点和付秋衡活动的主要地点。

    于是，我们的计划慢慢展开了。

    KTV里，大家忙着跟杨一飞过生日，这个土豪把整个KTV都包了下来，真是钱没地方使。

    洗手间里，我正在补着脸上的妆容，路遥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他倚着门，看着镜子里的我，嘴角笑着。

    “笑什么呀你？”我涂着口红，问道。

    “笑我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么漂亮的你。”路遥慢慢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用唇鼻去探索着我头发里的香味。

    “这里是女生洗手间。”我说着想要掰开路遥抱住我腰的手，路遥不听，搂我更紧，近似无赖地说，“不要。”

    我刚想挣脱，却听路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说：“平安地回来，我想……想亲自给你戴上你引以为傲的翻檐帽，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

    还没等我回答，他便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笑着说：“补完妆了赶紧过来，今晚说好的不醉不归。”言罢，他两只手揣进兜里，转身就回了KTV包间。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准备出去。

    刚走到KTV门口的时，包间门忽然被拉开，蓝小贝跌跌撞撞从里面钻出来了。

    “怎么了？”我连忙把滑下肩膀的包包提了上去，伸手扶着蓝小贝。蓝小贝捂着嘴，一把推开我就往洗手间里跑。

    “贝贝。”我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也来到了洗手间。

    蓝小贝趴在洗手池里，吐得胃里翻江倒海。

    “难受……”她无力地从洗手池上滑下来，就地坐下，看样子已经醉得不轻了。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你还偏偏逞强跟那群人玩游戏斗酒，你玩得过人家吗？”我一边抽出纸巾给蓝小贝擦着嘴角呕吐物的残余，一边嗔怪。

    蓝小贝意识迷糊地嘟着嘴，跟个不满被训的孩童一样扑过来抱着我，埋怨道：“你别说了别说了嘛。”

    “好好好，不说，我不说。”我无奈地抱着蓝小贝，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想让她舒服一点。蓝小贝靠在我身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我一边哄着蓝小贝，一边想将她扶起来。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明亮的墙壁上多出来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心下一惊，不安感瞬间弥漫了上来。

    我还来不及安置好蓝小贝便觉眼前一黑，整个身体被罩进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

    紧接着，我便失去了意识。

    一切如同我们计划的一般，我与蓝小贝假装脱离队伍，单独在一边。如果付秋衡的人一直在跟着我的话，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为了让戏做得更逼真，警方没有派人守在KTV附近。

    当我与蓝小贝失踪后，KTV里的人跟着计划走。众人发现异端，慌不择路地报警，马力假装喝醉了酒被送上出租车，实际上出租车师傅是警方的人假扮。出租车一直跟随着载有我与蓝小贝的卡车，行驶到指定路口便停止跟踪。大卡车的路线由马力发给警方，警方将调出相关路线的摄像头，追击大卡车的行踪。

    最后，大卡车停在了丹华医院周边，车上的人拖着我与蓝小贝进入了监控死角。

    我当时在黑色袋子里被击昏，浑然不记得是怎么到达另一个地方的。

    醒来的时候，身周是个陌生的环境，我的一只腿被铁链拴住，只能在固定的一个范围行走。

    我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空间极大的密室，除我之外，还有另外四位女生被绑在这里，全都昏迷不醒。

    “蓝小贝……”我晃神地站起来，却没在密室看到蓝小贝，反之在密室的中央看到一口玻璃棺材，还有一台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

    “贝贝……”我朝手术台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被铁链束缚住，根本走不过去。我仰起头，看见了密室里的四个监控器，我冲着摄像头喊道，“付秋衡！我知道是你，你有本事出来见我！”

    然而，却没有人回应我。

    身边昏迷的四个女孩因为我的喊声而被惊醒，她们醒来后便如同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四个人挤在一起，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我走过去，蹲下身问：“你们没事吧？”

    “别、别过来……别过来！”女孩子们的反应如同逃回家的小月一样，我心下不安，扭头望着手术台上，皱起了眉头。

    警方一定能接收到我的讯息吧。

    一天前，指挥员给我带过来一件东西。他说是M提炼的黑科技隐形眼镜，里面带有摄影功能。只要我戴着这只隐形眼镜，警方就能获取到我的位置，并能查看到我所看见的任何景象。

    我看着挤成一团的四个女孩儿，忽然在其中一个人的头发上找到了一只黑色的细长发卡。我将发卡取下来用力地掰开，致使它的长度变长了一倍。

    在精英训练营学的开锁技能总算能派上用场了。我用发卡将铁链的锁打开，然后相继解救了四个女孩儿。我将发卡掰回来别再衣领上，然后往手术台那边跑去。

    手术台上的确是蓝小贝，看样子她还安然无恙。我又将视线放在旁边的玻璃棺里，里面躺着一个人，但脸上戴着面具，只是看脖子那一块，似乎看出这是个被烧伤的人。

    我的手指轻轻触在玻璃棺材上，一阵刺骨的寒意渗进了我的皮肤。我连忙将手抽回来，心底的不安涌动起来——这里面是具尸体，而且是去世许久一直被冰冻避免破坏身体的尸体！

    我倒吸了口气，连忙转身晃着蓝小贝：“贝贝，贝贝！醒醒！”

    不知为何，蓝小贝就跟沉睡了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趁着付秋衡没过来一定要想想办法。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密室旁的壁柜上。

    我走过去，发现那里有许多医用器械，看上去都是为整容而准备的。忽然，我的视线落在一张相框上，那相框有个容颜温婉、玲珑的女子，我将照片拿起来，发现照片上的女子跟蓝小贝极其相似。

    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的瞳孔渐渐缩小，不安在心底逐渐扩大。

    丹华整形医院、漂亮的女生、被烧伤的女人尸体！我浑身冰凉，大口大口地喘气，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我抚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然后一扭头，却看见了付秋衡放大在跟前的脸！

    【5】

    “啊——”我惊叫一声，脚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撞到在壁柜上，手里的相框跌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玻璃镜面被摔碎了。

    “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付秋衡阴森森地说着，弯下腰将相框里的照片取了出来。他将照片举在我面前，问，“漂亮吗？”

    我紧紧靠着壁柜，抓着柜沿。

    他又说：“这是我妻子。”

    我呆呆地看着玻璃棺材里模糊的身形，不可置信。付秋衡背对着我像是回忆美好的又不可饶恕的记忆一样，说：“那么大的火，我怀着孕的妻子在奋力地求救，可是从她身边逃出去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回头拉她一把，就这样让她在火海里活活地被烧死。方小姐，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肯救她？”

    我紧紧地靠着壁柜，看着付秋衡狰狞的脸。他又说：“我想啊，他们既然不肯救她，那我来救就好了，我妻子那么爱漂亮，生前为了让每个丑女孩儿变得自信，所以创立了丹华。但她呢？她却在一场大火里变得面目全非……我不允许她的身体有一点烧伤的痕迹！可是这些女的！”他指着不远处蜷缩在一起的四个女孩子说，“这些女的浑身上下的东西都不及我妻子的一半好！既然这样，凭什么比我妻子更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们就该变得不幸福、变成不被这个世界接受的样子，变疯！”

    “是你疯了！”我尖声道。他竟然为了他死去的妻子，让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陷入危险，是他疯了……

    “我没有！都是你们逼的！她们不曾善待我妻子，不曾救我妻子！我凭什么要善待他们！”付秋衡扭头怒吼，脸上青筋暴起。

    “筱筱……”手术台上的蓝小贝似乎是被付秋衡的声音打扰，慢慢醒了过来，她撑起半个身体望向我。

    付秋衡的脸色一变，迅速转身过去。我惊道：“贝贝快走！”

    蓝小贝吓得从手术台上翻下去，我上前擒住付秋衡的双手，与之扭打在一团。付秋衡用脚一蹬手术台，将我往后一撞，我的脑袋磕在壁柜上，一时间头晕目眩。

    “筱筱！筱筱救我！”模糊中，我听见蓝小贝惊恐的声音。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感觉密室一阵旋转，好不容易稳定好自己时，我却看见付秋衡已经将蓝小贝绑在了手术台上。

    “贝贝！”我喊着要冲上去，付秋衡却在蓝小贝的脸颊上方亮出一把匕首，呵斥道，“不准过来！”

    我连忙驻足，伸手喊道：“别乱来！”

    “别乱来的是你，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把她的皮剥下来给我妻子用！”付秋衡此时此刻已经毫无理智，我往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说，“我不过去。”

    蓝小贝在手术台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嘴唇还在不停地哆嗦。

    “转过身去！”付秋衡命令我，我怕蓝小贝受伤害，只好听话地转身，不敢动。

    付秋衡扯开一大团绷带将我的手反绑在背后，然后，他按下墙上的某个开关，与密室墙壁颜色浑然为一体的门忽然打开。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四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与帽子的医生，付秋衡让他们准备一下，马上就要手术。

    其中一个医生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他轻轻一撩裤管，我看到他的短靴里插着一把匕首。我心领神会，原本坐在地上付秋衡就难以看清我在干什么，我蹭着地面移动过去，将匕首从对方的裤筒里抽了出来，割着绑在手腕上的绷带。

    手术台上蓝小贝的抽泣声渐渐变小，付秋衡着装好，开始给蓝小贝做手术。

    这时，原本明亮的密室忽然瞬间断电，里面变得漆黑。

    我心里松了口气，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身在敌营的哥哥需要在外适时地切断电源。

    付秋衡暴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喊道：“维三！阿保！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而唯一回应他的是四只手电筒的光芒。手电筒齐齐照在付秋衡的脸上，阻断他的视线，我见机起身，扑上去锁住付秋衡的喉咙将他压倒在地，然后大声喊道：“带贝贝和那四个女生快走！”

    扮作医生的是路遥四人，他们迅速扶起蓝小贝，又带着被关在这里的四个女生往外逃离。我紧紧扼着付秋衡脖子的胳膊忽然一阵刺疼，紧接着，一道寒光在黑夜里乍现！

    是匕首！付秋衡又在我手臂上划上一道，我吃痛地松开力气，他立即爬起来朝蓝小贝扑去，善后的路遥将众人推出密室，转身间抓住付秋衡举着匕首刺下来的手腕。

    他的力气自然敌不过付秋衡，匕首的锋芒就在自己的眼前，若片刻支撑不住，便会因此受伤。路遥吃力地坚持着，喊道：“筱筱快走！”

    我坐在地上，扭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手电筒。我抓起来跑到玻璃棺材旁边，使劲儿地推开棺材盖，喊道：“付秋衡！你再不住手我就毁了你妻子的尸体！”

    “不要……不要！”付秋衡的软肋被戳中，他放开了路遥，如护珍宝似的跑过来。他的手指拂过妻子脸上的面具，脸上眼泪纵横，他求着，“不要……不要碰她……求求你们了……”

    路遥走过来，将我一把拉进怀里，带着我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来到门口，我正伸手要按下墙上的开关，一颗子弹却“啪”的一声在我耳边响起，穿进了墙壁之中。

    路遥迅速带着我蹲下去，我将手电筒关闭，密室里又陷入一阵黑暗。

    “都让你们不要动我妻子了，你们还动。你们一个一个，都该死！”付秋衡的声音像黑夜的鬼魅一样，带着死亡的气息。

    路遥护着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摸索着寻找可以挡避的物体。

    “铮铮铮——”又是几颗子弹打在墙壁上，付秋衡失去理智道：“躲着干什么！缩头乌龟！”

    恼怒的气焰越燃越大，付秋衡将所有的怨恨都承载在子弹上，发泄完后，手枪也只剩下空壳。

    这时，密室外忽然响起了微弱的警声，能隐约听见外面的人在想办法打开密室的门，并让付秋衡不要负隅顽抗。

    “这些所谓正义的警察！既然要来的话大家一起死好了！”付秋衡愤愤地丢了枪，将壁柜掀开。巨大的声响让我的肩膀为之一颤，路遥将我护在怀里，用自己宽厚的身体挡着我。

    透过他的肩膀，我隐约看见付秋衡打开了一面储物柜，在储物柜里放置着一件东西，上面开始倒退的红色数字如同惊雷一般震慑着我。

    “路遥……炸弹……”我的声音在哆嗦，路遥的身体一惊，缓缓扭头过去，三分钟的倒计时此刻已过去三十秒。

    门外的警方似乎已经接收到了我眸中隐形眼镜传出去的讯号，为了安全起见，大队人马逐渐在撤离。有人用身体撞击着门，隐约传来喊我的名字的声音

    “是哥哥……”

    路遥趁我不注意，抢过我手里的手电筒对我说：“一会儿你听着你哥哥的声音，往那个方向跑过去，我来牵制付秋衡。”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我抓着路遥的袖子，担心地问。

    “跟。”路遥说，“当然跟着你一起走，你走前面，我走后面，但我得保护你，明白吗？”

    我望向装有炸弹的方向，上面的红色倒计时已经跳到了01:40。

    我点点头，对路遥说：“听你的。”

    路遥站起来，打开手电筒对准付秋衡的方向，喊道：“付秋衡！”

    付秋衡眼睛遭受强光，惯性地伸手挡住了视线。我见此机会听着哥哥的声音，找准方向跑到门边按下墙上的按钮，密室门终于缓缓上升。

    “筱筱！”哥哥的手从外面伸了过来，我抓着他的手，他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

    身旁的武警见势，欲进去抓人，我扭头喊道：“小心！有炸弹！”

    武警撑住又开始下降的密室门，方便路遥逃出来。可路遥刚要跑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两声枪响，武警们的腿中了枪。

    “他还有枪！”看着两位武警小腿中枪，纷纷倒在地上，密室门砸下来，正好落在他们身上。

    “路遥！”我爬过去，想要把密室门提起来，哥哥也赶紧过来帮忙。

    此时，室内又一声枪响，密室墙壁上的按钮被子弹破坏。

    身旁有个武警吃力地说：“有我们俩的身体撑着这扇门，你快从里面爬出来。”

    “路遥。”我趴在地上，伸手进去想要抓住路遥的手，路遥的手刚触碰到我的指尖，身体便被付秋衡从里面拖了进去。

    “路遥！”我尖声叫道，想要爬进去救他。

    路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喊道：“方宇维，带你妹妹走，带那些人走，时间来不及了！”

    “我不行……路遥！”我害怕地叫着他的名字，身体却被哥哥抱起来往后拖。

    “我不能走，我们说好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他要跟着我安全出来的。”我挣扎着，我不能丢下路遥一个人。

    “筱筱。”哥哥将我扔给从外面赶来的救援队，双手提着密室门，让大家将两位武警从门底下救了出来。

    我挣扎着抓住我双臂的救援队的束缚，恐慌地哭喊：“哥哥，救路遥！路遥还在里面，我求你了……救他——”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响彻在狭小的过道里，与此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巨大的爆炸声。

    “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的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声，我只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冲击着我，有人扑过来将我保护在身下。

    暗夜里的火光像只猛兽，将人悉数地吞没。

    我在这样的火光里，意识被剥夺，灵魂被抽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挥之不去，直到晕厥都未忘记的，是那扇门里面的少年。

    他在我垂死的意识里，一直追到梦里……

    “方语筱，我是路遥，不要忘记我……”

    他叫路遥。

    我记着这个名字，而意识，终于变成了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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