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吃了晚饭回去吧,正好,谢小姐也要来,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聊聊。”
唐母抱着年幼的豆豆,悠闲地走在前面,回头对身后跟随的苏晚客气道。
苏晚干涩地扯了扯嘴角,却还是没有如愿挤出笑容,本明媚动人的脸色在离开后花园时,就消失殆尽,只剩苍白的晦暗。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妈妈!”
清脆的童音在唐母肩头响起,苏晚望着趴在唐母肩上,盯着她咧嘴笑的小人,目光苦涩而领悟。
那清秀的眉宇,是很熟悉,因为,跟唐书彧那清隽的眉眼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可笑她还绞尽脑汁在回想哪里见过。
唐母也听到了豆豆对苏晚的称呼,佯怒地轻拍了一下豆豆的屁股,训道:“豆豆,不可以没礼貌,快向阿姨道歉!”
不是自个儿生的娃,叫自己妈妈,没什么,就当是小孩认错人;可是,一旦这个小孩被冠上丈夫儿子的身份,作为妻子的自己,被不是自己亲娃的孩子唤作“妈妈”,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唐母并不是真想要教训豆豆,只是想要警示她苏晚自己的身份,让她知难而退。
明知道这是一个局,唐母设计好让她往里跳的陷阱,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她还是动摇了,当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苏晚僵硬地弯起唇角,解围道:“唐阿姨,小孩子不懂事,叫错人总有的。”
唐母姣好的面容上出现优雅的笑意,望着苏晚,刻意忽略了她脸色的难看,道:“是啊,这年头,连成年人都不懂事,不听长辈的劝导,任意妄为,更何况是小孩子呢!”
唐母语重心长的感慨让苏晚拎包的手一滞,低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美眸,苦笑地一扬唇角。
原来,她和唐书彧的结合,在别人的眼里,竟是错得这般离谱!
走至前院,还是一模一样的风景,可是,欣赏人的心境却已迥然不同,那阵阵的花香只让她的太阳穴隐隐刺痛,难受得一刻不想再在这里停留。
“唐阿姨,那我……”
苏晚正想告别,铁门口却突然响起碰撞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同时也吸引了她和唐母的目光。
铁门被倏然开启,一道欣长优雅的身影闯入视线,黑色的修身西装,雪白的衬衫,依旧丰神俊朗的清雅脸庞,只是,此刻,却让她有瞬间的心酸。
唐书彧赶来得很匆忙,呼吸有些微微地急促,紧绷清冽的脸色在看到苏晚后才缓和几分,只是,目光停留在唐母淡雅的脸上时,墨色的长眉不豫地凝起。
“妈,不是说过不要去打扰她么?”
唐书彧质问唐母的语气有些生硬,一对清冷的黑眸盈上冷意。
唐母没料到唐书彧对自己这个母亲会有这种态度,顿时也沉下了脸色,红唇一抿,素雅的脸上是对儿子不满的控诉:
“你这是对母亲该有的说话态度么?”温雅的呵责,淡淡的,没有严厉的冷意,转而,瞟了眼身边不做声响的苏晚,拍了拍豆豆的背,驳道:“我请苏小姐回家坐坐吃顿饭有什么不对?难道还要请你批准过不成!”
苏晚看到母子俩因为她剑拔弩张,说不出什么滋味,唐母的意思显而易见,唐书彧和她交往得不到唐家长辈的支持,更别说是结婚过日子。
“少……唐少,唐阿姨只是请我过来吃顿饭,没有别的意思。”
苏晚淡淡地露出一抹笑意,故作轻松地解释,却让唐书彧淡漠的俊脸瞬间降温几度,蔷薇色的唇角下撇,苏晚知道,那是他不开心的表现。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
向唐书彧告状,说唐母想要拆散他们?还是指责唐书彧,质问他为什么有了儿子,都没有告诉她?
如果是三年前的苏晚,会毫不犹豫地潇洒离去,但是,现在的苏晚,因为失去了太多的主权,有过太多的卑微,在感情面前,早已学不来潇洒。
唐母的温雅相待,比起薄母的刻薄刁难,对她造成的影响,来得更加凶猛,让她甚至连呆在唐家一秒都不想。
“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唐阿姨,再见。”
苏晚恭谦地朝着唐母说完,不再去看唐书彧一眼,抱着一颗沉重的心,快步地朝大门走去。
纤细的手臂被猛然抓住,不允许她再狼狈地落荒而逃,一阵淡淡的薄荷香,袭入她的呼吸,就像点点的冰凉,打在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地轻颤。
“我送你回家。”
清越而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难掩的疼惜,他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她早已冰冷的小手,轻轻地搓揉,似要暖和她同样冷彻的心。
苏晚蓦然抬眸,便望进了一对温和而深情的黑眸中,唐书彧看到她的怔愣,轻轻地扬起唇角,紧了紧相握的双手,再次道:“我送你回家。”
回家?
苏晚脑海中不自觉地映入那间地中海风格的公寓,唐书彧说的,那是他和她的家,没有唐家人的干涉,只属于他们两个。
唐书彧太过温柔,而她,太过依恋他所给予的幸福,才会抵触不了他的一切。
苏晚回握着他的大手,望着他倏然闪过明亮的黑眸,浅浅地一扯嘴角,不再是苦涩的勉强,柔和而恬静。
“爸爸回来了,豆豆要做什么呢?”
突兀的亲昵声音,却如残酷的刀刃,在苏晚和唐书彧之间狠狠地划出一道沟壑。
苏晚唇边的笑意有些僵硬,望着那如仙童般漂亮的孩子从唐母身上滑落,满脸期待地朝着唐书彧奔来,胸口有窒闷的难受。
“爸爸,抱抱!”
滚圆的糯米团子在唐书彧脚边蹭着,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扒着唐书彧的西装裤,委屈地扁着粉润的小嘴,琉璃般美丽的大眼睛眨巴着,扑闪着睫毛,可怜兮兮地仰视着没有如往日第一时间俯身来抱他的爸爸。
“爸爸,爸爸……”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苏晚的心脏像被锤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创,让她还不容易恢复的信心再次粉碎。
小手被握得生疼,唐书彧的五指紧紧地扣着她的手指,就像是一副枷锁,牢牢地拷着她,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酸涩的眼,愣愣地望着唐书彧,只看到他眉宇间的挣扎,但是,那双瞳眸中的溺爱是骗不了人的。
这个孩子,唐书彧应该很爱很爱吧……
那么,孩子的母亲呢?
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望着那张稚嫩却不失好看的小脸,她就忍不住去臆想和唐书彧一起创造出这么可爱孩子的,会是怎么样的女人?
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会让门第森严的唐家心甘情愿接受,还生下子息?
雍容高贵如唐书彧,要如何清丽佳人才配得起?
那个女人,在唐书彧的心中,又占据了几分重量?
“爸爸,爸爸,抱抱,豆豆抱抱!”
撒娇的糯软声,就如一张编织稠密的网,朝她扑面而来,明明说不去在意,那么,心为什么这么刺痛?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终究,还是她不够坚强,就算唐书彧没有放弃她,她还是想要逃,逃出所有人的视线,不想要自己的无措被暴露在人前。
“苏晚!”
他低低的叫唤,语气中,除了心疼还是懊恼,想要阻止她,大手死死地握着,优雅沉敛的神色有些急躁。
“爸爸!”
哀怨可怜的小脸暴露在两人的视野中,苏晚深吸口气,不再犹豫徘徊,用尽所有的力气,忍着疼痛,从他的禁锢中,收回已经红肿起来的手。
“对不起……”
“苏晚!”
无论他怎么唤她,她都不再回头,匆忙地朝外小跑离去,像是就要自此离开他的世界,走出他的人生。
“她这样子是出不去的。”
唐母悠远的目光望着苏晚远去的身影,雍容华贵的脸上挂上淡淡的笑意,无奈地摇头,“看来,我得打电话跟门卫处交代一声。”
舒雅地转身,却无法忽略背后那道清冽的声音中蕴含的指责:“我娶苏晚是真心的,她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不管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支持还是反对,我,都不会因为妈而放弃苏晚。”
唐母回头,本该温和的美眸中闪过凛冽的严肃,素雅淡若的面容也染上几分不悦。
“真心?苏家的女儿,有过一个就够了,那般的家教修养,哼,第二个,我们唐家高攀不起!所以,你的真心,最好放对地方。”
唐书彧唇线抿紧,眸光凛然,对唐母的警告恍若未闻,倏尔一扬眉梢,蹲下身,长臂一伸,将正委屈地扁着小嘴的豆豆抱入怀中,细细地哄道:“豆豆今天在幼稚园乖么?”
得到唐书彧关心的豆豆,一扫先前被爸爸忽略而低落的心情,两条萝卜手臂搂着唐书彧的脖子,乖巧地重重点头:“豆豆很乖的,杨老师还夸豆豆呢!”
“真的?”唐书彧微笑地摸摸那颗蘑菇头,称赞道:“我们豆豆真是好孩子,来,爸爸亲亲!”
“咯咯……”清脆的童音愉悦而天真,唐书彧亲了亲豆豆的粉颊,清润的眸子瞟了眼正站在别墅门口,望着他们的唐母。
唐书彧亲昵地低头,和豆豆额头贴着额头,轻声问道:“豆豆喜欢刚才那个漂亮阿姨么?”细微的声音,除了交头接耳的两人,没有让唐母听到。
豆豆一听漂亮阿姨,圆鼓鼓的身子立马蹦跳起来,差点顶到唐书彧的下颚,兴奋的样子让唐书彧眸底精光一闪。
只是豆豆的兴奋劲立马焉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偷偷瞅了眼门口的唐母,将小身子躲进了唐书彧的怀中。
唐书彧自然也注意到了豆豆对唐母的那一眼,了然地一笑,随即,又低头和豆豆咬耳朵,不知道说了什么,豆豆乌溜溜的眼珠直发亮光,两只肉手高兴地拍在一起。
“现在,豆豆去奶奶那里好么?”
唐书彧和蔼地询问着豆豆,豆豆乖巧地点头,没有赖着唐书彧不放,主动朝唐母跑去。
唐母一脸慈笑地接住飞奔过来的豆豆,却在发现唐书彧有转身离开的意思时,笑意收敛,一边将豆豆抱起,一边冲唐书彧冷声道:“这么晚了,不在家里吃饭,还去哪里?”
唐书彧却是抿着唇瓣,修长白皙的长指掸掸西装上的尘埃,清俊的脸庞扬起一道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
“帮豆豆找妈妈。”
唐母的脸色更为难看,淡雅的月眉轻蹙:“豆豆不需要妈妈,就是要有,也该是品行得体的名门闺秀!”
“幼稚园的小朋友都有漂亮的妈妈,豆豆也要妈妈,豆豆喜欢妈妈,豆豆要和妈妈一起玩,一起睡觉,一起吃饭,豆豆要妈妈的……”
豆豆忽然的开口,和一股脑的殷切,让唐母本严厉的神色有霎那的苍白,看着豆豆咬着唇,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着他的愿望,心疼地叹息,将豆豆的脑袋按到自己的怀中,淡淡地看了眼唐书彧,不再多说,进了别墅。
装修尊贵的公寓内,苏晚拎着包,脱了鞋子,赤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阵阵寒意从脚底直到心房。
目光扫到餐桌上还凌乱摆放着的菜蔬,她答应给他做晚餐的,可是,今晚,注定做不成了。
昨晚,他们坐在餐桌边,温馨地轻拥,她答应他,以后再也不做牛排,因为他不爱吃。
今天,他们在唐家恍如熟悉的陌生人,她生分的称呼,狼狈地离开,因为,他的母亲,对她的不满意。
疲惫在憔悴的小脸上,慢慢地扩展开来,苏晚阖上眼眸,拼命地深呼吸,想要摆脱那挥之不去的难堪一幕。
忘记唐母含沙射影的阻挠,忘记那个孩子一声又一声的叫唤,也忘记唐书彧温柔的目光。
木然地打开卧室的房门,瞅着里面一床的衣物,那是她下午精心打扮时弄乱的,垂眸望着一身白裙上的脏泥手印,苏晚苦涩地一扯嘴角。
将手提包放在床边,捡起地上的衣服,熟练地折叠好,连同床上的衣裙,迅速地收拾好,蹲下,放入了早上从叶南家拿来的行李箱内,而没有放进衣柜中。
当拉链最后合上的瞬间,苏晚就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缕力气,再也没有精力去提起箱子。
唐书彧真心想娶她又如何?
在别人的眼里,唐书彧对她的百般温柔宠爱,只会反衬出她的狼狈不堪,让人唏嘘她的可怜,或者,为她的高攀抹上嘲讽的一笔。
唐母没有错,错的是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唐书彧守候着她,就可以得到唐家的承认,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从来没有多想过,唐书彧要是真的娶了她,就会变得众矢的之,在官场上,又会处于怎么样的尴尬境地?
唐家没有错,只怪她没有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唐书彧,没有在她未踏入娱乐圈这个复杂的染缸前遇到唐书彧:没有……
苏晚酸疼的眼,默默地望着那张宽大的双人床。
薄薄的蚕丝被下,他轻轻地靠近她的背影,圈住她的腰,小心地拥着她,安详地入睡。
“为什么,我没有在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你,唐书彧?”
渐暗的夜空下,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安静地停靠在公寓下,就如同一片漆黑的公寓,没有一丝的动静。
阴暗的房间内,响起箱子滑轮滚动的声响,“啪”,开关声响起,明亮的光线充斥着死寂的卧室。
苏晚眯起有些红肿的眼,适应了强烈的灯光,才悠悠地走到手提包前,俯身,从里面掏出了手机。
唐家人反对他们的婚事,严重程度堪比曾经的薄家,她不是笨蛋,在唐母一再的暗示下,也该清醒了,不该再躲藏在唐书彧的羽翼下,由他一人独挡那些麻烦。
漆黑的手机屏幕,在她按下手机键盘时,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没电了?
苏晚从手提包里拿出电板换上,开了机,光亮的屏幕上,一连跳出无数条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的号码。
唐书彧……
从晚上七点到八点,一个小时内,他打了三十几通电话,可是,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来电记录。
苏晚恍惚地望着到底的记录,心竟隐隐地痛起来,胸闷得让她窒息。
唐书彧,你也放弃了么?在各种压力面前,在知道我是一个胆小鬼后,是不是也在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