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风里雨里,饶是幺九阴差阳错自江湖上捡来的朱雀,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秦栩……便更是如此了。
幺九的付出,他自然看在眼里。
只是突然入梦,梦回当年宫门前老树下,初见少年的心喜……
竟不知何时,变成了而今这副模样。
梦里意识似乎十分清醒地知道,这不过是个梦。
却也忍不住接近,梦中尚未来得及排斥他的人儿。
看见男装打扮的她怀抱着黑猫,呆呆望过来,瞳中带着令人神往的清澈。
而她水润的明眸中,没有半分惧意,也没有半分欣喜——
的,不过是好奇二字。
幽幽的眸子如狐瞳深圆,带着三分说不出的可爱意味。
梦中年少的他却不由自己控制,见她不过问一声,你是谁家的孩子。
然而见到容妃宫内的侍女出了门来,见状,才赶紧提起裙摆跑了过来,一把压下孩童澄澈的眸光,听她道:
“九儿,怎么回事,为何不参见殿下?”
记得那时的幺九尚未养成如今的锋芒,不过是眨了眨眼,才慢半拍回过神来。
嗓音带着孩童的软糯稚嫩,似是融化了心神。
却不料一句殿下,竟这般潦草的定下了余生——
唇亡齿寒,生死相依。
而今日——
愕然回眸,也像是当年初见顷刻消失,融散在早春清冷的空气之中。
若早知当初会是而今的结果,他便不会依着她跪下参一声殿下。
而是拉着她的手,道一声,我叫秦栩。
推开轩窗,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
不知何时,似乎习惯了这般,一个人生活在世上的场景。
父皇突然暴毙葬身火场,恍惚一梦醒来,连天地乾坤何时颠覆都恍然不觉。
待到当真登基,又一梦。
手无大权胸无城府,身处金銮宝座,却有深深地无力蜂拥而来,要将他淹没。
待到少年皇帝勤政爱民,向明君之路进发之际,却不免漫长途中突遭围剿。
记得那年的血染红了满天的雨,看她纤弱背脊身负他的使命,无惧血色溅了满脸,却听她语声坚毅道:
“陛下,我在。”
简简单单四个字,是她生生撑起了当日的希望。
明明该做出‘皇帝被九千岁软禁’的假象——
秦栩回过神来,却已经不自觉到了启辰府门前。
突然回神的跳转,也像是梦境贯连了现实。
清冷的空气刺激着头脑清醒,这一步迈出,便似乎显得格外艰难了些。
然而清冷的府衙内,似乎并无想象中的压迫感传来。
当真走了进去,却见一路上空无一人,便也不用听一些陛下万岁的废话,落得清静。
然而当真上了公堂,却看幺九一人坐于高堂,单手支颐——
面前公案上堆着几乎将她埋没的文书,却不见她察觉他的到来。
当真这般凝视了许久,以至于秦栩以为自己快要变一尊石像,才恍惚意识到……
这多年来,无论是夜半梦醒,还是将她欺压,却从未见过她在他面前——
酣然高卧。
那些个夜半,只要他有所清醒,幺九必然已经猛然醒来,下意识护在榻前。
那些时疯狂,只要他睁开眸光,目光所及之处,必然没有她的身影。
他太过于专注沉迷夜半迷乱的梦境,以至于连她何时落荒而逃,都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