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弟，你来……这就是咱们老伙计沈超，说起来和咱一样，也是滇缅缉毒支队的老人了，不过他的专长是开车，伺候过三任处长的大红人呢！”刘满拉着刚下来的叶玄凑到了沈超跟前，指着他介绍说道。　　“去去去……没来由的就他娘会埋汰老子，你刘胡子当初是堂堂一任的副支队长，现在不也和老子一样，给人吆来喝去的，指使得当狗似的？”　　沈超脸一红，有些不服气地推了刘满一把，“还不把后边夹带的私货拿出来，给咱们小叶兄弟饱饱口福。”　　“用你说，这不是先领着他过来和你打个招呼……我这就拿去！哼……你个沈醉猫，知道你就是又馋酒了，还打着叶兄弟的名义……”　　“少他娘废话，快去快去！”　　叶玄在旁边看着两个人吵吵嚷嚷的，心里知道他们其实是很好的交情。他自己就见过不少像这样的例子，别看平时总是口角不断，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帮忙的往往还就是这位整天和你抬杠的人。　　“叶兄弟，您可别见笑……您是神仙人物不食人间烟火，我们老伙计两个平时就嬉笑惯了，说话口不择言，都是粗人……嘿嘿！”　　沈超刚也见着了叶玄大发神威的模样，尤其现在还看到这位的手上血迹未干，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敬佩，由不得他说话间总带了三分客气。　　“沈大哥你别客气，咱们相遇即是有缘……其实我也是个平头百姓，只不过为了纪念师门，这才做了个道士打扮而已。”　　“明白明白……像您这样的半仙之体，世外高人的身份，平时就应该深藏不露的，看看，说起话来就是谦虚……”　　“嗨！你老沈又老毛病犯了不是……叶兄弟是跟咱们不见外，什么谦不谦虚的，他是拿咱当自己人……生死之交嘛！”　　刘满从后边麻包夹缝里抽出了一瓶洋河大曲，又提溜了三大包牛肉还有花生走过来往面前一放，然后从腰里把水壶盖子打开递给了叶玄说道：“叶兄弟，来……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咱们没带多少水，你就先用这壶里的水凑乎先洗洗，等回头吃饱喝足了，咱们修好了车我就带你回百伊寨子里去……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委屈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叶玄一笑，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了张黄色符纸捏在手里，口中默念几句，然后往身上和手臂一抹，顿时一阵水光闪过，眼看着那身上和手上的血迹污垢便迅速消失不见了……　　这是他从端荣老祖笔记里得来的沐浴咒，本来是用在起坛做法时净手沐浴的仪式当中，而他贪图这法子方便，自从学会了，便当成了平时洗手洗脸和洁净衣物的妙方，一直沿用了下来。　　“呃……开眼了，真是开眼了……叶兄弟，你还说你不是神仙高人？你瞅瞅，普通人那能使得了这法子……啧啧，还真是方便嘞！”　　刘满和沈超被叶玄无意中的举动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愣了半晌这才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不已。　　“这是玄门的一些小手段，其实登不上台面……我就是图个方便的。再说了，咱们也缺水不是……”　　即便他赶紧解释，但还是免不了在这两个老油条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法术高强而且心机颇重的印象。　　本来就震慑于叶玄的强大武力表现，而现在看到了这“小道士”又随手在面前施展了神妙法术，由不得让刘满和沈超心里直犯嘀咕，“看起来这位可并不像他所说那么平易近人啊！刚刚露那一手……大概是要警告我们，别真把他当成黄口孺子的意思吧？别说，可也是……人家是什么人，堂堂的世外高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随随便便把咱当成了肩膀头齐的兄弟了？”　　刘、沈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立刻有了主张，随即干笑几句，强压下了几分不安的念头……　　匆匆吃了些东西，其实吃东西倒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喝些酒，虽然叶玄不怎么感兴趣，但其余两个却全凭着它来平复心情。　　当情绪稳定了些之后，沈超终于找到了车的问题所在，换了零件以后三个人相伴开车直接往百伊寨驶去……　　这是一个靠近县城国道边上的一个长途车站，通往这里的路上从几百米外开始就设立了路卡，铁丝网被架设得很高，而且几个制高点上安排了狙击哨位，路卡后边是由十多人组成的值班小队，虽然服装没有统一，但都配着长枪，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模样。　　远远看到客车慢悠悠开过来，看守的人不约而同一起发出了欢呼，紧跟着便飞快跑了过来。等走近叶玄才看清楚，那些人都是面黄肌瘦有些憔悴，不用想也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老沈、刘爷！粮食拿到了吗……”　　“你们这帮子吃货，看见没有……整整一大车的米！放心吧，今天填肚子是没问题了。开卡子啦……一点眼色都没有。”　　听到刘满趾高气昂的回话，这里的人一阵欢呼，连忙跑着去拉开了闸门。　　“候队长回来没有？”沈超路过卡口时问旁边的一个哨兵。　　“和你们前后脚，不过……”　　那个哨兵脸色有些不好看，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怎么，伤亡很大吗……？”　　沈超和刘满交换了一下目光，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去的人几乎死得差不多了……就回来八九个人。”　　“什么？死了三十多个……”　　刘满、沈超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怎么搞得……不是带了不少重武器过去吗？”　　“不清楚，走的时候还有七八辆车，回来的时候就只回来一辆，而且毁得够可以的……也就是将就还能开的样子。”　　哨兵也黯然地低下了头。　　“走！快回去看看……”　　刘满他们感觉到有些不妙，连忙急踩了脚油门，直接往里面开了进去……　　等到了地头，叶玄这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被称作了寨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国道公路被冲毁了好大一块，大量的岩石堆积起了一座足有近二十几丈高的小山，而那个长途车站也被这山石埋没冲垮了三分之一，到处都是沟壑纵横的裂缝，人们围绕着中间仅存的三层小楼，一圈圈地在山环里架起了很多草棚和高脚木楼，角落里还开挖了几个池塘，搭着篱笆，里面野草丛生，隐隐有着不少鸡鸭之类的家禽，时不时发出了咕咕嘎嘎的叫声。可以说，出现在眼前的完全就是山区常见那种村寨，丝毫看不出来这里曾也是车水马龙的模样了。　　而来到这里给叶玄第二个印象则是人……　　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到处都是，几乎看不到什么孩子和老人，她们一个个依偎在数量不多的木楼前，目光呆滞地或坐或靠在木柱旁边，在她们的脸上完全看不到生气，仿佛已经是彻底放弃了希望一般。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里，哪怕是刘满他们开车进来，也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过来迎接，基本上就是视若无睹的，任由他们直接从狭窄的巷道开过，然后把车停在了外面空地。　　叶玄心里一阵阵的抽动，在这个地方他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所有的人都是麻木和冷漠的，行尸走肉般守在自己家门口，连看过来的眼神里透出也是冰冷的目光。　　进到寨子里面，落差让人感觉座落在旁边的山更高了不少，甚至比远处的高架桥还要高出几倍，山上的植被很茂密，荒草荆棘遍布其中。在两边还能看到零散的菜田。站台靠近的一侧几乎全是简易木制小楼，打着红红绿绿的招牌和美女画像。地上散落着各种垃圾布片和白骨，一个草筐被风吹的呜呜作响。　　“走吧，老侯他们应该在指挥部里。”　　刘满他们似乎是见惯了这里的一切，脚步不停地带着叶玄从木楼草棚里穿行而过。　　突然，叶玄似乎隐隐听到了一声惨叫从远处响起，接着就看刘满他们两个人脸色一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娘的，该不是那老混蛋又害人了吧？”　　也来不及和叶玄多解释，两个人飞快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叶玄紧紧跟着跨过几道篱笆，到了一个小木楼那边，看着两人直接穿行而过，于是自己也随着跟了进去。　　里面，桌椅板凳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到处都扔着垃圾，木板墙上长出了黑色的霉斑，整个屋子发着一股霉臭的气味儿。叶玄打量了一下，又跟着到了后面的单间。这里更脏，到处都是黑色的油烟，天花板、壁柜还是水池，到处都是灰褐色的污垢。灶台边上，脏不拉几的调料碗都是黑黄色的东西，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在里面。　　看到这里叶玄立刻捂住了鼻子，他没心情再看下去，这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让人惊疑的是，这里的米桶空空如也，一粒米也没有，就连一星半点的碎屑也看不到，储物柜也是空的，门板大开，看起来是有人先一步将这里的食物全部扫荡过似的。　　叶玄继续往前穿过木楼，这才发现刚刚两个人已经没了影子。他向四周看了一下，这边一排有五间小草棚和一个只开着窗户的木楼，几个女人靠着墙正在发呆，看到他过来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叶玄叹了口气，知道从她们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好蒙着头继续往刚刚的方向向前走。　　叶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会是这个样子，难道她们已经彻底放弃了吗？男人呢……为什么看不到这里的男人？难道这里的男人都派出去搜索物资了？他有些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连留守的男人都看不到……　　继续走过去，便看到草棚帐幕和楼门其实是虚掩的，而且也已经被油烟和灰尘熏成灰黑色，如果不是看到偶尔有人进出，他还真以为那是墙板。　　小心拨开一片东倒西歪的篱笆，叶玄向外看去，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外面的场景让他难以遏制地感到恶心，只想一吐为快。不远处的凹地池塘，里面充满了黑乎乎的腐化物，乱七八糟的一次性碗筷，卫生纸，剩骨头，还有塑料袋及一些死老鼠和土豆皮烂菜帮子，扬起漫天的臭味儿，这种臭味是强烈的，是猛烈的，是剧烈的。　　还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考验，几乎是刹那间，叶玄立刻跑了出去，蹲在路边就吐了起来，直到两眼泪水盈眶才感觉好点，闻着外面的空气，叶玄居然有了种幸福的感觉？和那味道比起来，这里的脏乱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好半天叶玄才缓过气来，他转了个弯绕过那里，继续再走却到了一处空落落的地方，这里有几间木楼，咋看没什么显眼的地方，房顶上挂着不少破布，还有很多是女人的衣物晾晒着。看着五颜六色的在左右摇晃，叶玄感觉很是犹豫，但直觉却在告诉他，答案就在里面。　　一咬牙，叶玄终于鼓起勇气往里面走了过去，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既然已经有人先过去，那么他再过去也就不能算是太突兀了。　　叶玄走到空地，跨过一道矮墙到了楼背面。地上的污水已经完全干透，裂起一条条碎口，右手边的墙壁上被一层层油污覆盖了厚厚一层，上面还隐隐地透着反光。　　他沿着一条狭窄的甬道小心前进，尽量不让那些不明物沾到自己，走了几十米远就到了一间木楼门口，房门被一堵围墙挡着，居然还装了扇锈色铁门，透过铁门栏杆看去，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人呢？”叶玄愣了一下，他是跟着刘满他们过来，但这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要么是个陷阱，要么就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叶玄对人的戒心更甚于怪物，他知道了有些人一旦心里扭曲起来，对别人照成的伤害更甚于妖魔。　　对于这些事情，叶玄是深恶痛绝的，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可以说，他认为这些事本身就是耻辱，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错误存在，他情愿将那些彻底抹杀掉，哪怕是亲自动手杀掉那些混蛋也在所不惜。　　“女人……这里都是女人？难道……”叶玄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乱世之中，女人成为了弱势群体，而男人的体魄让他们保证了强势的地位，只要他们身体不出问题，那女人们会下意识地依附过来，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们一般都不会造反。男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在这没有了法度约束的大乱之时，他们可能因为女人、因为权力、因为财富，或者因为别的理由来变得更加狂妄自大，他们的理智会因为武力的日渐强大而丧失，而为了自己的欲望，往往残酷的事情就会在毫不经意间一次次出现。　　社会稳定时叶玄尚且有过类似经历，更不用说眼下这种乱世，出现什么残忍的情况应该也很有可能。　　嘎巴一下子，叶玄把手里的剑尖插进锁眼，各种细小的零件随着转动四处飞散，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打开门能看到一个满满当当堆着杂物的小院，木楼有些老旧，油漆斑驳掉落，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灰尘，窗户都关的紧紧地，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只觉得很安静，仿佛是没人住的地方。　　低头看看，门把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叶玄心里立刻明白了这里并不是荒宅，院子里压根就是人家故布疑阵而已。　　推了下门，门后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叶玄心里安稳不少。看来里面不是陷阱，要不然门就不会堵死，只能说主人胆子很小，大概是害怕被人打扰才会用尽办法把自己藏起来。　　叶玄没再去管门，直接拿剑对着门一通劈砍，哗啦啦地铁皮纷纷滑落，正要进门，却突然听到一声接一声凄惨的嚎叫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嗵一下踹开了破烂大门，却见一根粗大门杠子抵在门后。　　昏暗的屋里情景很阴森，到处都贴着女明星海报，但上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反而看起来更让人心里毛毛的。　　女人的惨叫依然继续，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　　叶玄顺着过道走到后面房间，光线愈加显得阴暗起来，地上铺的是黄土，但走在上面却很硬实，有些坑坑洼洼坎坷不平。所以叶玄走得很小心，这地方不简单，很可能稍稍疏忽就可能阴沟里翻船。　　右手提着剑，叶玄靠着墙慢慢前行。跌跌碰碰的走在崎岖的地面，摸着粗粝不堪的墙壁，手上被沾满了墙灰。他戒备着身边任何一点响动，阴森古旧的老宅，让人心慌的惨叫，还有紧绷的神经，这简直就是一副生动的恐怖画面，而渗透骨髓的阴寒更让叶玄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过了黑暗的走廊，前面终于亮了起来，。光线透过灯罩洒下来，一直走到了房间里面，惨嚎就在耳边，叶玄的耳朵嗡嗡作响。　　向屋内看去，叶玄突然震惊而愣住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眼前的一幕让他真地体验到什么叫地狱般的残忍。　　这是个厨房，边角放着一些腌菜坛子，还有一些挂在房梁上的玉米，玉米下面有一张简易木床，一个丰满的女人躺在木板床上，光溜溜的身上一丝不挂，大腿之间的地方开着一个大洞，下面是一个盆子，里面都是些排泄物和发黑的血垢，腥臭味熏得整个屋子里几乎没办法呆人。　　看起来这女人身材很有料，而且身上的皮肤很白，她闭上眼睛躺在木板上对外面毫无知觉，不断地嚎叫已经带走了她大部分体力。这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一幕，叶玄从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的情景。　　她两只胳膊都是齐根而断，一只大腿膝盖一下的地方也没了踪影，丰满滑腻的大腿上伤痕累累，白森森的骨头就这么露着，看得出来是被人一刀刀削掉了大部分肌肉，原本胸部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两个血洞，里面是不断起伏的筋膜，一部分肋骨也露在外面，但即使这样她还活着，没有因此而断气。　　“呃·······”　　叶玄惊叫起来，接着‘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哇地吐了出来……　　“死……我……杀……我！”　　女人凄惨地哭嚎着，大片灰尘在空气中慢慢飘下，叶玄慢慢站起来，默然走到了跟前，将右手掐住了她脖子。女人突然不再叫了，她空空的眼神也仿佛有了一点色彩。　　“杀……杀我！”　　女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神里满是乞求，低头看着她乞求的眼神，叶玄右手发力握紧。　　咯吱吱的喉骨断裂，女人的面色开始变青发紫，眼睛也随之鼓了出来，嘴巴张开，舌头仿佛死鱼般滑出，终于，一声脆响之下，血沫从口角溢出，她停止了呼吸。　　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她恢复了安静，面上没有横死后的狰狞，倒是很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似乎在为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残忍的世界而感到欣慰，活生生看着自己被人当成了猪羊宰杀，她还能挺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　　叶玄静静地看着这个死的很安详的女人，嘴里感觉发苦——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在眼前发生了……　　历史上曾多次出现过的残忍一幕，十六国时的“熟食”、北宋的“两脚羊”、唐末时的舂人为粮，明清灾荒时的“菜人”……　　时至今日，叶玄终于又看到了这种让人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死者所经历的苦难历历在目，而那个凶手——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叶玄此时的心境很古怪，似乎很愤怒，似乎又觉得悲凉，他想怒吼又想伏地嚎啕大哭。　　他转过身来看向窗外，眼中喷吐着极端的愤怒，两道冰冷的目光像电一样，向着远处骤然投注过去……♂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