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长亭,柳叶随风飘扬,细雨如珠,粒粒青翠,颗颗晶莹。悠扬琴声像风中呼唤,飘散在蒙蒙迷雾一众。
远处,人影如箭而至,却在临近长亭时停了下来。只见这人六旬开外,一张老脸上小眼如炬,唇角一颗黑痔。身穿灰黑旧道袍,手握一把拂尘,背负长剑,周身一层淡淡的青红光芒将雨水隔开,脚下离地,寸土未沾。
看了亭中一眼,这老道怪笑一声,身体飘然而起,步入亭中。
“还以为艳福不浅,偶遇美女拂琴以待,谁知道遇上个老东西,还真是让贫道大失所望啊!”
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老道士瞪着小眼看着那正抚琴的老人。
淡然一笑,那老僧推开古琴,口中轻道:“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天公作美,烟雨长亭,老衲有幸又见故人。”
嘿嘿一笑,老道捻着胡子一撇嘴,“老东西,胡子都白了,还是喜欢打哑谜啊?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拂琴老僧淡然道:“特为你而来。”
老道眼神微变,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拂琴老僧笑道:“前途艰险,你如信我之言就速速回去。”
老道眼眉一皱,右手曲指略加推算后脸色大惊,骇然道:“不好,大凶之兆!”
随即光华一闪,整个人立刻就消失在了长亭内。
拂琴老僧看着这老道离开,口中轻叹道:“痴人痴念,何必如此啊。”
风渐渐小了,雨渐渐大了,哗哗的雨水声笼罩地上,像是无数亡灵哭泣,凄然若诉。长亭中,那老僧依然轻拂弦琴,琴声映着雨声,像是在安慰那些哭泣的亡灵。远方,黑云如墨滚滚飘动,只一会时间,瓢泼大雨便猛然来袭,使得这老旧的长亭如海中的孤舟飘摇不定。
大雨中,五条匆忙的身影如箭飞来,在眨眼间就出现在长亭外。见亭中有人拂琴,五道身影都突然停下,在沉默了刹那之后,同时飞身而入,出现在那拂琴老僧身边。五人中四男一女,分为两批,第一批是两男一女,正好便是那齐宁云、莫神童与莫清平三人,而另一批则是两个修士人,身携长剑,显然也是修士的身份。
看了拂琴老僧一眼,莫清平传音道:“这和尚有些古怪,我们得小心一些。”
莫神童道:“知道了,这老僧的眼睛很厉害,似乎能看透人心。”
齐宁云看了一会,摇头道:“不要担心,此人目光中正平和,没有恶意。”
那边边,两个修士人看了齐宁云三人与那老僧一眼,微微退了几步,其中一个避开众人小声道:“郑兄,目前的人间局势混乱,我们得好好想想何去何从了。”
郑姓修士道:“周兄所言甚是,本以为天玄宗可以重整乾坤,谁知道第一次交战就败得如此之惨,真是令人寒心啊。”
周姓修士叹道:“是啊,谁能想到他们重新联盟之后,还是那样令人失望呢?反倒是驱魔盟不同凡响,乌越儿亲自出马一战告捷,令其声威大震,还多少给人一点希望。”
听闻二人谈起此事,莫清平低声与张、林二人说了一声,随即来到二人身前,含笑道:“两位兄台请了,小弟莫清平,因几天前有事入山才刚出来,听闻二位讲起人间之事,不知道能否打听打听当前的形势,以便今后行事。”
两个修士人看了他一会,见他不似邪恶之徒,故而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道:“原来是莫少侠,既然在这里遇上也算有几分缘分,大家交流一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莫清平笑道:“谢谢二位兄台,刚才听你们讲起天玄宗与驱魔盟,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些什么事情?”
周姓修士道:“事情可多了,说起来都令人大吃一惊。就说那天玄宗吧,他们……”仔细的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本来还以为他们这一次能有所作为,谁知道最后损兵折将,连昆仑与浩天都被灭了,整个九派分舵就剩下终南还算完整了。”
闻言脸色一变,莫清平看了齐宁云与莫神童一眼,继续问道:“那你们刚才提到驱魔盟,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郑姓修士道:“那件事情也是同一天发生的,当时驱魔盟之主乌越儿亲自率领联盟高手出击,在昆仑山脚下遇上鬼帝赵文和,双方激烈交战,最终乌越儿亲手毁灭了鬼帝赵文和,将一干鬼域高手全部歼灭。”亭中的齐宁云、莫神童与莫清平一听,都是脸色一变,说不出是惊讶还是该欢喜。
沉默了片刻,莫清平笑道:“原来这样,那驱魔盟真是值得表扬一下了。照二位兄台所言,如今的驱魔盟一战扬威名气大增,修真界又混乱不堪,如此必有很多人都前往加盟以求平安,二位兄台也是吗?”郑姓修士摇头道:“你这话固然有几分道理,但就我二人之见,如今的天下妖魔乱世,以天玄宗的实力,有上界群仙撑腰都连番战败,那驱魔盟恐怕也非乐土。我们如果赶去,说不定最终战死杀场,还不如远走避难好些。”
莫清平点头道:“这话说得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远离战场要比亲临战场安全一些。此次二位兄台来这里,一定是希望避开中原之战,对吗?”
周姓修士道:“正是如此,我二人商议了许久,觉得滇南平静一些,故而来此以避劫难。”莫清平笑道:“这个小弟明白,在此我就先预祝二位兄台一路平安!”
“多谢吉言,现在雨小些了,我们也该赶路了,下次有缘再聚。”
看着二人离去,莫神童叹道:“九派大势已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是回去还是到昆仑去走一趟呢?”
齐宁云不语,目光静静的看着远方,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忧伤,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正沉思中,忽听琴音突起,曲调激情高亢,一种恢宏之气弥漫在长亭之内,使得闻者之人心情澎湃,只觉顿生出啸傲天下的豪情。
回身看着拂琴老僧,齐宁云礼貌的问道:“前辈琴艺超群,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拂琴老僧看了齐宁云片刻,双手突然加速,顿时一股磅礴大气环绕在齐宁云身外,形成一阵奇妙的音律,化为无数的音符纷纷印在她的额头之上,最终微光闪过便全部消失无影。
收回双手,拂琴老僧轻叹道:“我不过是路人,你根本不需要在意。此曲权且破例送你,助你一臂之力化解未来之劫,还望他日若有心,能扶助万民于水火之中。”
齐宁云不解的问:“前辈之言小女子不懂,还望明白告知。”
拂琴老僧轻声道:“解铃尚需系铃人,这世上能挽回那人心意者寥寥无几,而你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情劫难渡,你还要好自为之才是。”
脸色微变,齐宁云沉默了些许,开口道:“谢谢前辈好意,晚辈铭记在心。今日前辈在此,是为晚辈而来?”
拂琴老僧摇头道:“因缘际会而已,无需挂怀!”
起身抱琴负手而立,老僧目光落在莫清平身上,“心若无欲,一切为静,心如有欲,沟壑难填……好自为之。”
莫清平一呆,疑惑看着老僧,不明白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僧也不解释,目光移到莫神童身上,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后,沉声道:“赤子初心,未来此事也算有你的一份。”
莫神童茫然的摇头道:“不明白,你说话还真是让人糊涂。”
目光回到齐宁云脸上,老僧沉默了片刻道:“天机已然泄露,只盼你莫忘了当以天下为念。”
说话也不待齐宁云开口,这老僧便突然淡化,整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看了两位同伴一眼,齐宁云轻声问:“你们听懂多少?”
莫神童摇头道:“不太明白,他刚才给我说那句话,好像暗示了什么,可了无头绪?倒是师姐你有没有什么感觉,他那琴声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齐宁云沉思道:“好像有一点感觉,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似乎对我心境有所提升。”
莫清平沉声道:“那老僧的话很难明白,不过我似乎是听出来宁云姑娘将来有情劫之灾。他今日送你一段机缘,想必会派上用场。”
齐宁云思索着这话,美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忧虑,似乎转眼间想到了什么事情。然而究竟是什么呢,她没有开口,只是遥遥的看着天际。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异常,莫神童转移话题道:“师姐,之前那事你还是拿个主意,我们是先去昆仑一趟通知天玄宗的人,还是先回终南禀报掌教呢?”
沉默了半晌,齐宁云看着莫清平道:“你有什么打算?”
莫清平皱眉道:“我准备到隐世去走一走,看一看天玄宗的情况,具体安排要到时候再能决定。”
齐宁云淡然道:“如此倒可能再见有日,那好,现在雨停我们也该分手了,我们先取道回终南,有缘再会。”
敛衽一礼,齐宁云随之御剑而起,带着莫神童很快便消失在云端。
看着那雪白的身影离去,莫清平自语道:“可惜终是命里无缘,不然该是多好。叶玄啊叶玄,好令人嫉妒你的艳福!罢了,只希望你将来莫要让我失望,不然实在让人不甘啊。”
说话间人影一晃,他也消失了身影。
然而就在这时,亭中光华一现,那拂琴老僧竟然又出现在原地。
看着那消失的身影,老僧低声道:“此子还算运气,居然能寻回了一线生机。”话落再次坐下,将琴放于石桌之上,一曲动人的旋律再次回荡在长亭里。
泥泞的古道上,此时传来阵阵风声,隐约有破空之响,不多时便已经来至头顶。一声惊咦声自长亭上空发出,虽然很轻但在那琴音之内却显得格外突然,立时破坏了四周的灵韵,使得琴声霍然而止。
半空中,一位鬼面黑衣人立身不动,在迟疑了片刻后,飘然而落出现在长亭内。注视着那白发老僧,黑衣人低沉的问道:“古道长亭,拂琴以待,不知地藏王此是何意?”
拂琴老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随即移至远方,语气平淡的道:“琴音如絮,知己方明。夜乙,你可有悔意?”
黑衣人眼神一冷,全身散发出一股禀烈之气,口中冷冷的道:“我如何行事那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你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拂琴老僧毫不在意,双手一挥琴弦,一边弹琴一边道:“佛家有云船渡有缘人,只是渡与不渡在你,成与不成天定。”
黑衣人眼神如刀,注视了老僧良久之后,语气微微柔和的道:“那当如何化解?”
拂琴老僧轻吟道:“听我一曲,忘却俗事,听我一言,悬崖勒马。”
话落琴音突显,悠扬中带着一丝呼唤,像是在回首过去,飘逸中洋溢着喜悦,似乎光明就在那回首之间。
黑衣人瞳孔紧缩,眼神如冰的道:“你要阻止我?”
拂琴老僧叹道:“佛说有缘人不少,能渡者不多。我说有惑之人亦不少,可愿明白者也不多。只望你能及时醒悟,不然将来后悔的是你。只怕最后等你的并不是所期望的,而是悲剧。”
黑衣人身体一晃,厉吼道:“你胡说八道,我不信,我不信。不管怎么样,我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完成心愿,一定!”
拂琴老僧叹道:“佛音难渡执念,缘也命也。听我一言,回头是岸,不然你必陨落无疑,这是宿命。”
激动的摇晃着头颅,黑衣人质问道:“胡说八道,为什么?”
拂琴老僧无奈一叹道:“地母重出,六域浩劫,非我之力能够化解……罢了。”
话毕,拂琴老僧身影淡化,再次消失在了空气里。
长亭中,黑衣人怒喝道:“你不要走,你还知道什么?”
虚空之中,拂琴老僧的声音传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执念如此,可悲,可叹啊!”
黑衣人身体一震,激动的心情立时平复,冷冷道:“事在人为,我却要逆天而行看看!”说完飞身而起,往空而去……
……
离开了那无名山谷,叶玄与若梦追寻着雷生的气息,一路往东南而去。路上,若梦问道:“你能肯定雷生身边的那气息来自魔界?”
叶玄肯定的道:“是的,此气息强大到骇人,绝对不错。”
肩上,玄武开口道:“嗯,是巫道高手,比我见过的其他家伙厉害多了。”
它轻轻一跳,自叶玄肩上飞起,瘦小的身影破空而去,在天空中划开一道血红的光影。其后,叶玄与若梦相视一笑,二人手牵着手紧随而去。
云端,叶玄与若梦跟在玄武后面,一边谈笑一边前行,不多时便已经离开浩天境内数百里。这时,叶玄身体突然一顿,一把将前冲的若梦搂入怀中,目光注视着停下来的玄武,问道:“怎么了玄武,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玄武看着地面,挥动着右爪道:“朱雀那家伙在下面,你要不要下去看一看?”
叶玄一愣,随即意念一动,脑中立时清晰的浮现出乌越儿、陆阿仔、黄礼与灵瑞道长四人的身影。
想了一下,叶玄道:“既然遇上,那就下去看一看吧。”说完带着若梦一起,转眼就出现在地面,使得乌越儿四人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