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寇文刀,正守在病房里,呆呆地望着陈筱萸。
至于魏天起,在听说何芳已经报案之后,早就悄悄躲了起来。
寇文刀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陈筱萸这次车祸,有一定的偶然,但也可以说是她身在大家族的必然。
她的那张嘴唇里时常蹦出刀子,扎得寇文刀心窝子疼,可现在非但安静了,还有些苍白。
寇文刀向来是不喜欢医院的,那个小村子里的人,但凡生了病,轻易是不会去医院的,一是很远,二是承受不起医药费。如果听说谁被送去镇子里的医院了,只怕也命不久矣,过不久就能看见那家人开始打棺材。
他对于医院的印象差到了极点,上学的时候打预防针总能让人感觉不舒服,刺鼻的碘酒和酒精味道挥之不去,清一色的白色调,像极了冬天铺满田间地头的雪,毫无生机可言,寇文刀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他从小就莫名的讨厌下雪。
寇文刀突然觉得陈筱萸很可怜,像是只刺猬,那玩意儿他在山里见过,身上的刺扎得手生疼,伤口还会化脓,可这种动物却也很脆弱,并没有什么威胁,拿跟削尖的竹子就能轻易捅穿它的肚皮。
如果说大山里什么野物最为孤独,那恐怕就是刺猬了,寇文刀见过成群结队的麂子、野猪,甚至远远得见过狼群,可只有刺猬,向来是形单影只。
寇文刀没来由的响起老任的语文课,有一次写作文,主题是父母,寇文刀直接交了白卷,老任知道之后却也没过多为难他,只让他好好听同学们念自己的文章。
什么父母自己上学劳作辛苦,生病时整夜守在自己身边,寇文刀听得胸口发闷,仿佛全班同学都在嘲笑他是个孤儿,到底是多狠心的爹妈,才会抛下刚出生的自己呐?
在他眼里,孔老爷子和玉姨就是自己的亲人,直把他们放在了心里最高的位置。
而陈筱萸呢,虽然含着金汤匙出身,陈家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但唯独这份陪伴,却成了最为奢侈的东西。普通孩子的病床前,有爹妈温柔的低语和关切,而她的面前,现在只有一个孤儿,寇文刀。
看来她和自己也没什么两样,陈德辉和何芳,哪会有那么多的时间跟在她的后面,真不知道这样长大的孩子,心里的孤单和苦闷,得藏得有多深。
“刺猬。”寇文刀自言自语道,越是张牙舞爪地尖刺,越能藏起内心的脆弱和孤独。
陈筱萸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也没有见到陈德辉和何芳的影子,寇文刀微微摇头,帮她掖好被子,他决定留在这里。
圆月高挂,澄澈的夜空繁星点点,病房里的两人都沉沉入睡。
陈筱萸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条延伸到地平线的公路上,她拼命的跑,前面是三个人的背影,两男一女,最中间的那个男人头发乌黑,最为年轻。
她跑了好久好远,丝毫不能追上他们,越发得焦虑,是不是我再怎么追,也触碰不到你们?
悠然转醒,只觉得胸口里空落落的,脸颊还挂着一条泪痕。
呵,果然又是我一个人。
陈筱萸失望极了,但很快就收起了那些负面情绪,这些年来,她习惯了。
他们忙,是的,他们忙啊。
露在被子之外的右手,并没有插上针头,此时被压得发麻,手掌上还有些潮湿的感觉。
寇文刀!你tmd睡觉流口水的?!
陈筱萸杏眼瞪圆,偏头终于看到了罪魁祸首,一把抽回那只钢琴手。
寇文刀头下一空,一种失重的感觉传来,猛地惊醒,一抬头,就看见了陈筱萸那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守夜哪是那么轻松的事,寇文刀这些天一直都很累,加上昨晚又喝了酒,撑到快天亮,终于是熬不住了,脑袋越来越重,趴在软软的东西上睡着了。
梦里的寇文刀只觉得每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香气,太香了就会饿,口水自然而然地就溜了出来。
陈筱萸见寇文刀面容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又趴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用小拇指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些诧异,胸口的空洞好像被塞了一坨抹布,虽然不是很舒坦,但是至少填上了。
这个呆子,还真守了我一整夜?
寇文刀擦了擦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完了完了,这个恶婆娘又要骂人了。
陈筱萸却意外的没有发作,轻微脑震荡之后现在还有些头痛,睡了多半天,嗓子里早就快冒烟了,声音虚弱又很高傲,“给我倒杯水!”
寇文刀哦哦两声,倒好了水,就要扶陈筱萸起来。
“干嘛?!”
一番好意却遭遇了陈筱萸的白眼,他悻悻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