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上前两步抬眼瞄过去,只见那朱员外仰面平躺着,脸色惨白之中透着青紫,唇色已然发黑,眼睛紧闭着,外眼角溢出少许液体,说是血泪,其实并不是血一样的鲜红色,而是近乎于妖艳的深红继而渐渐转黑,浓墨一般,游走在死者白纸一样的面皮上,显得格外醒目耀眼。
秦氏一急,也朝朱员外尸身上打量了几眼,顿时心慌气短面无人色,一手扶着丫头的手腕站起来,往旁边踉跄了两步才急促道:“快,快把这死人重新收敛了,不然的话,赶明儿就把你们全卖了。”
家奴们面面相觑,又都晓得二奶奶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长叹一声爬起来就去抬已故的朱员外,朱员外身上的敛服被这些粗手笨脚的家伙扯得略微敞开来,一股呛鼻的恶臭突然漫开来,直往苏晚晚的鼻子里头钻。
苏晚晚不觉皱起了眉,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伸手拦住了其中一名家奴想也不想脱口道:“慢着,员外死得蹊跷,我觉得有必要请法医过来验一验。”
说完了才发现无数双眼睛全都朝自己脸上“歘”过来,一想这年头哪来的什么“法医”嘛,嘿嘿傻笑两声,赶紧尴尬地改了口:“额,是,应该请仵作来才对。”
众人这才听懂了,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秦氏。
秦氏肩膀一颤,却故作镇定地扯了下嘴角,眼皮子抖了抖,垂了下去道:“老爷病重多年,这是青乌镇上人尽皆知的事,十里八乡的名医全都看遍了也不见成效,如今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就蹊跷了?你这小妮子可是成心要与俺朱家过不去?”
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恢复成原先的楚楚可怜状,梨花带雨的样子,任谁看了也要淌几滴同情泪。
然而秦氏越是这样,苏晚晚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儿,朱员外的敛服已经被秦氏身后的小丫鬟给理好了,刚才的酸臭味儿也只稍逊即逝,几乎令苏晚晚以为是错觉。
“再说了,这官家的仵作岂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人家说请就请的?老爷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死了也算是解脱,就让他干干净净地去了吧,何苦又让他不安生?”秦氏一边说着一边掩面抽泣,又拉过约莫十来岁的幼童来抱在怀里哭。
朱大壮自责不已,捏紧了拳头一直不曾言语,这会儿却抬起了头,迎上了苏晚晚的眼睛,再不见了先前的羞怯卑微懦的神色:“阿爹病了十来年,都是二娘尽心尽力地在伺候着,娘子你刚过门,许多事情都不清楚,咱能不能不闹了?”
苏晚晚头一次在这傻大壮的眼睛里看到了“情”之一字,灼灼的眼眶陡然深邃而凝重,令她觉得这一眼,居然看进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蠢货”,苏晚晚掩下心头的震骇,破口大骂一声,一把揪住了朱大壮的耳朵,“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谁在闹,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她这一骂也是想将自己给骂醒,过去师哥就总说她太感情用事了,根本不适合当医生,苏晚晚其实也想过放弃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决定,就稀里糊涂地来这儿了。
说着撸着袖子上前,探手就要去解死者身上整齐繁复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