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命运之外,没有别的理由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能赶到这里。
下山的时机、黑子的轻功和耳力、她最后尝试的那几下军哨——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现在他就不会在这里。
或许这就叫做命中注定。
如果换做其他一个场合,颜琉大概都会为此感到窃喜。可现在,恐惧塞满了他的胸口,夺走了他绝大多数的思考能力,只剩下唯一一个单调的、轰鸣着的杂音——
她不能死。
他来得到底还是有点晚了。
盛长平曾经明亮的双眼还倔强地睁着,开始涣散的瞳孔映不出漫天烟云之后的苍空。
七窍流血,嘴唇青黑,她看起来几乎已经不再像是一个活人,可那弥留着的意识,不知怎的,似乎仍然察觉到了颜琉的存在,倔强的手紧紧绞住了他染上血污的衣摆。
即使已经是这副惨状,她仍在拼命地活下去。
可烧伤、内出血,和最最要命的剧毒,仍在摧枯拉朽地、夺取着这条生命。这崇高而无畏的坚持,并无法改变注定的结果。
最多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除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法子——可那是神仙手段,是属于非人的领域,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几乎在看见了这样的长平的那个瞬间,在他自己的大脑理解之前,两行热泪就已经顺着颜琉被硝烟弄脏的如玉脸颊流了下来,他将手附上她此时甚至比自身还更冰冷的皮肤,附下身去。
虽然没有真正活死人肉白骨的方法,但与其非常相似的东西,倒是还有那么几样。
巧也不巧,颜琉便拥有那其中之一。
他在长平的怀中摸索,找到了她常别在腰间的短刀,没有犹豫地用它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少主万万不可——!”
察觉到了主人想要做些什么,蓝廖杰惊叫出声,一时甚至本能地要去阻拦,但颜琉的举动毫无预兆,又太过直接,他已经太晚了。
颜琉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他甚至感受不到刀口划破心胸的痛,因为心房里可怕的衰弱已经让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在传承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剥离本命蛊——他甚至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突地变慢,慢到一个恐怖的、冰冷的程度,身体与头脑都迅速僵死下去。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拼命过。
缓慢地、缓慢地抬起仿佛已经锈死的手臂,艰难地用手指接下一滴诡异得仿佛凝固着的心头血,喂至长平唇边,看着它滑进她干燥的喉咙里。
强撑着做完之后,他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瘫软在了长平身上。离远了看,这几乎就像是两具尸体。
蓝廖杰看得心急如焚,连着给颜琉喂了五颗元灵丹,也不见他的面色有丝毫好转。见他呼吸困难,身体颤抖,黑子不敢再动,生怕错碰了哪里反而害了主人的性命。
犯下这样的大忌,生死只能看天意。而即使是冒了这样可怕的风险,也未必就能起到一点效果。
只不过那三轮血蛊——他们岐山一脉相传千年的至宝,是注定会毁于这一代了。
三轮血蛊,是即使在秘术众多的岐山蓝家中,也贵为至尊的蛊王。若是外家人,哪怕为蓝家效力了一辈子,也没有资格知道它的存在。
一条真正能逆转生死的蛊虫,绝对当得起这样的地位。
三轮血蛊分母子双蛊:子蛊养在亲生子嗣的心房之中、汲取心头精血长大、反补母蛊。母蛊与子蛊之间存在玄妙联系,共享生命,成年母蛊头颈上三道圆环,每一道都可以挽回一次性命——如此至宝,值得倾国换之。
母女之间传承是最佳,父子已是下下之选,至于母子蛊宿主并非亲生的情况,便会空耗蛊虫,使其一代而绝。
自然,从前并没有一个蓝家人做出过如此愚蠢的抉择,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这母子双蛊能不能用在并非血脉相连的二人身上。
历代的蓝家家主和其后嗣,以自己与至亲的血和阳寿供养千年的蛊虫,就要拯救一个外族人的浅薄而毁在这里了。
蓝廖杰心如刀割。
可大错已经铸成,他再是心痛也无法挽回,只能向蓝家老祖祈祷,看顾他们这不孝后嗣吧,别折了至宝,连性命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