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秦宰相的预感是正确的,尤其是几天后他看见胡滢开出的那份账单时,他都有种立马叫管家查看家底是否还能撑到下一年冬天的冲动。
“我这可不是随便讹你的,你看,这排毒酒需要都淋藤,黄腾,冬茱萸和生甘草。都淋藤这些虽然不是很名贵,但要求却很苛刻,必须是去年仲夏五月初五当天采摘下来去壳去膜,然后再经过晾晒,碾压,浸泡……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然后冬茱萸就很稀少了,这是深山龙穴里生长的一种茱萸,五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张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秦翎墨投降,竖起双手表示不要再说了。在听下去他会疯的,跟胡滢一比,任何奏折,任何阴谋计量都不值一提。
“这才乖嘛。”胡滢动作亲昵地拍了拍秦翎墨的头:“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秦翎墨哼了一声,似乎很反感胡滢的亲昵,避开她的手,故意质疑:“我连人都不相信,又怎么能相信一只狐狸?”
没想到此话一出,总是嬉皮笑脸的胡滢突然一本正经,定定地注视着秦翎墨,说:“我不会害人的,我不会害你的。”
黑心宰相并没放在心上,人们说绝对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敢做。但是他忘了,眼前的不是人,而是狐狸。
“除非天崩地裂,除非海腾江沉,青丘山的诺言绝不改变。”胡滢清丽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铿锵有力。秦翎墨一震,猛地抬头对上胡滢凝视的目光,清澈悠远而不容置疑。
目光相对,隐隐有微茫闪动,然而谁也不解其中意。只得各自转开头,气氛一时变得微妙尴尬。
“那个,我们还是来说说是谁害你吧。”胡滢换了话题,像是要借此驱散些什么。坐在对面的秦翎墨嘴角弯了弯,沉默了下说:“茗烟,是始终跟在我身边的,被买通的不会是他。府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一直在的,并没雇佣新人。”
“总会有些人为了什么目的做些并不光彩的事。”胡滢不以为意,拿起笔在纸上随便划拉:“事实上就是这一碗羹从做好到端给你,谁都有可能碰过。也就等于谁都可以害你。搞不好当初的陈医师也是他们一伙的。”
“这不可能,陈医师绝对不可能。”秦翎墨一反常态,说得斩钉截铁。胡滢瞧着他,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俊脸紧绷,薄唇抿成一道线,与其说是肯定,不如说是紧张。
这就让胡滢觉得奇怪了,问道:“你怎么这样确定?我看过你当初生病时的方子,每味药确实对症,但药引却刚好相反,不但不能促进药效发挥,反而会妨碍药物起作用。虽说杀不死你,但也足以耽误加重你的病情。要么他是庸医中的庸医,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要么他企图陷害你。”
“不会,陈医师是宝珍堂的顶梁,他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秦翎墨否决了胡滢的第一种假设。
“那就只有第二种说得通,他要害你。”
“不会!”还是同刚才一样斩钉截铁,略微不同的是,秦翎墨的神情不像在陈述一件事实或者担保什么,而像是辩解。
替一个可能陷害自己的人辩解?
胡滢想不透这是为什么,太不合常理了。除非他有什么理由确信那个陈医师绝对跟此事无关。可若是如此,他又何必紧张还隐隐带着怔惘?这显然是……他也早有所怀疑。
缓了片刻,秦翎墨突然笑笑说道:“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不过我没时间耗费在这上面,既然现在已经识破,只要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他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手。
胡滢看着他,一拍桌子,探头说:“就是你这种态度!”
“怎么?”
“就是你这种态度所以下毒者才有恃无恐,买通你府里的人下毒,这风险很大,毕竟一般人心里都认为宰相府一定很森严,但事实上你对府中人都很宽容仁厚,不会严禁限制他们活动。若万一被察觉,只要没有当场捉获,你一定以政务为先,不会将此事放在第一位,于是歹人就有机会逃脱。一旦人证物证全消失,你仇家如此之多,根本理不出头绪。”
“你这种做法看起来好像以国事为重,兢兢业业。实际上就是放纵!我告诉你,既然老天爷给了你命,这就是天底下最值钱的。自己都不上心那叫败家子缺心眼!”
秦翎墨静静地听她说,有机会又有胆量教训他的人不多,只不过何时多出来个胡滢?他应该感到气愤或者莫名其妙,却从头到尾无法反驳。
良久,秦宰相点了下头,嘴角带笑:“你说得对。”他大方承认,在听了胡滢这么一通呛呛后,也真觉得自己就是缺心眼。
大概是没想到秦翎墨会这么痛快承认,胡滢还想接下去长篇大论的发言生生憋了回去,她点点头,伸手又摸了摸秦翎墨的头:“孺牛可教,孺牛可教也!”
“……是孺子。”
“啥,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