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徐媚娘停在了离李薇昕最近的地方，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层桶壁。她的手浸在水里，侧着头，眼睛凝望着烛台上跳动的火光，若有所思。

    李薇昕屏住呼吸，视线来回在那只马上快要触碰到的手和和那张随时有可能转过来的侧脸之间不停切换，无声地，尽可能地把重心沉到了最低，将露在外面的最后一点点肩头也藏进了水下。

    紧接着，那只手开始百无聊赖地轻轻晃动，水面在李薇昕颈窝里浮浮沉沉，像一根故意为之的羽毛，轻而易举地便把那由于高度紧绷而变得异常敏感的全身上下惊出了满满的鸡皮疙瘩。

    恐惧压垮了极限。

    李薇昕仰头破斧成舟般地瞪着徐媚娘，在她正好要转过脸的同时，愤然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哗啦一声，屋里瞬间被黑暗一口吞没，蜡烛灭了。

    徐媚娘愣愣地望着眼前只能依稀看到轮廓的人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过身去，双手不自然地拎起被溢出来的浴水打湿了的半截裙摆，一时间不知所措。

    站在水里的李薇昕更是心慌意乱，她看不见徐媚娘的反应，更不确定徐媚娘到底看没看见，只觉得周身开始冷得厉害，连身下的水也变得冰凉。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找不到适合说话的时机。

    “阿嚏！”

    “皇上，还是保重龙体为好。”

    微亮的殿门吱呀一开一关，徐媚娘走了。

    “皇上？龙体？”李薇昕喃喃道，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两个词。

    琢磨了片刻，她长舒一口气，心石落地。看来徐媚娘应该是没有看见才对，不过……

    她猛地看向烛台，脸上一喜，不禁感慨：“你可真神啊！”

    话音刚落，蜡烛竟回答道：“你要站到何时？”

    “哇！”李薇昕吓了个半死，尔后冷下脸来，“徐之凡？原来是你啊！”

    黑暗中，徐之凡幽幽地问了句：“皇上，您不冷吗？”

    李薇昕顿时恼羞成怒，嗖地躲进水里，又被冻得难以忍受：“徐之凡！你给我出去！”

    “微臣遵旨！”

    “等会！”

    三更天，养心殿里的灯盏愈烧愈亮。

    “什么？”李薇昕惊呼一声，从被子里伸长脑袋，“你说山子回家了？”

    徐之凡站在床边，抱着胳膊，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回忆道：“那夜在崤药山险胜之后，山子背着军旗来找过我，说他家就在附近，想回去探望祖母，天亮之前赶回。他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能活下来实属不易，我斗胆做主，准许他不必回来，可他拒不答应，坚持要跟随皇上一同回朝，才算有始有终。次日返程，我瞧队伍里没有他，以为他回去之后改变了主意……”

    “可他祖母分明告诉朕，山子回来了！还看到山子在我身边扛着军旗！”李薇昕双腿一盘，把被子披在身上，彻底没了皇上形象。

    “那是小旋风啊！”

    “你确定？”李薇昕皱紧眉头，回想了一会，摇摇头，“那日在山头，我只记得身旁的确有个人背着旗，但那人的脸……好像被旗子挡住了？”说完，她深吸一口气，“那他祖母会不会也没看清楚？把小旋风当成了山子？”

    徐之凡也蹙起眉头：“二人身形的确相似！若不是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