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想错了,他以为她会改,他以为她本质上是好的,原来不是这样!原来楚月说的都是对的,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难怪她始终不肯发那个誓言,难怪……
易醉啊易醉,你英雄一世,怎么会爱上这样不堪的贱.货!
他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虎啸般悲凉暴怒的大吼,高大的挡屏被他“哗”地掀翻,撞倒了前面的漆柜和坐榻,一片“哐哐当当”的破碎声音里,他霍然转身往外走。
“辰——”
那是灵魂泣血发出的呼喊,如此凄惨、哀恸、悲绝,就仿佛有谁把她的五脏六腑从体内抽出来,凌空撕得粉碎。
“畜生——让开——!”
她猛力地推开赫图,像发狂的母兽,抓起地上的睡袍,胡乱系上腰带,疯了一样追出去。
她也是身负武功的,脚步很快,在前庭的水池边追上了他,踉跄着扯住了他的袖口,“我没有——”
这一耳光,凝聚了他全部的悲怒,将她直接打飞出去。
月光里,她的身子像。。的丝绸飘飞着,划了一道凄艳的弧线,坠落在池边的草地里。
有一瞬间,她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但是很快,她浑身颤抖着爬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灌注在她体内,提起睡袍的下摆,继续往前猛追,声嘶力竭地喊,“辰——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听我说——”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紫澜宫。
她再次咬着牙爬起来,追出宫门,宫门外是一条种满梧桐和杨柳的宫道,月光遍洒,他的身影在两边树荫投下的斑驳光影里,忽明忽暗,摇晃不定,仿佛是在巨大的悲怒卷起的lang头里颠簸。
她在树影交错的宫道上再次追上了他,“辰——我没有——我怎么会——我那么爱你——”
没等她拽住他的袍角,他猛地回过身挥过来一巴掌,这次用了比前两次更凶狠暴怒的力量,凝聚了席卷他整个灵魂的悲伤。
这次她飞得更远,“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她的身子抽搐了两下,然后就完全瘫软了,像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趴着。
夜风悄无声息地掠过,月光里有惨白的花瓣寂寥地飞舞,宛如墓地上空飘飞的纸钱。
附近几座宫室都听见了动静,却不敢开门出来看,都在宫门后窃窃私语。紫澜宫的下人也被惊醒了,却只敢躲在庭院里的树丛后张望。
许久,许久,她才慢慢地强撑着,艰难地抬起了头,向宫道尽头望去,早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就是在这条宫道,那天,送完韩香回来,他背着她走过。她伏在他背上,一只手晃晃悠悠地提着靴子,另一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他们一起穿过树荫间洒落的阳光,金。的细碎光斑像下着星星雨,笼罩出梦幻般的旖旎与温馨。
“我想收养一个女儿。”
“你给朕生一个就好了,还收养什么?”
“唉,辰,我倒是想给你生孩子,但我恐怕此生再没有生育机会了。上次那一回,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你就恩准我养一个女儿吧。”
那一天的欢声笑语轻怜密爱,仿佛还在这树荫憧憧的宫道上回响,叠现。
这样甜蜜的回忆让她痛彻肺腑,她面朝下匍匐于地,哭得浑身剧烈抖动。
不知何时,赫图站在她的面前。
他站在那里,久久地俯视她,野狼般的绿眼睛里,尽是复杂的意味。
看着她不顾一切地追上去解释,被一个又一个耳光打回来,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去追,赫图心里也是震撼的。
她,必是爱极了这个男人……
但,赫图更多的,是感到快慰。
他蹲下来,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来,对着月光一看,不由一颤。
她的整张脸已经被打得肿胀变形,满嘴是血,满脸是血,狰狞可怕,在撕心裂肺的痛哭中痉挛着,扭曲着,看上去既凄惨可怜,又丑陋可怖。赫图答应替楚月干这事的条件是,事成后,要楚月献.身。
楚月以前好几次以身相许,让赫图为她办事,最后都逃脱一劫,所以这次,她仍旧抱着这样的侥幸,觉得最后总有办法不用献.身。于是假意答应了赫图。
赫图却是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得到楚月,因为他知道,楚月下了这么毒的手,肯定害怕易醉知道。把柄就在赫图手里,所以这次不怕楚月不从。
他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一举得到扶天老畜生的两个女儿。绿光幽幽的眼睛里,满是残忍的报复快感,如野狼猛兽般,残暴恣狂,得意忘形。
他哪里想得到,楚月远比他所想象的更狡猾。
而舒雅,远比他所想象的更强悍。
美艳的紫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赫图的脸。狂暴的血光正从紫。的眸子里迸射出来,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恨意。猛然间,舒雅凄厉地暴喝一声,用尽毕生的武功,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抱住赫图的头颅,将自己的头“砰——”地撞上去。
一阵剧痛同时在两人脑中炸开,无尽的黑暗席卷过来,瞬间吞没所有意识……
醒来的时候,有半晌的恍惚,脑子里空空地发痛,就那么睁着迷茫的眼睛,一动不动。
好半天,才慢慢转动眼珠,这才意识到是在自己寝殿的绣榻上。光线昏暗,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
突然之间,她想起来,就在这里,发生过那件噩梦般悲惨恐怖的事。
她猛地转过头,那天,她就是这样转头,看见了他暴怒悲伤的眼睛。
辰……我没有……我没有啊……我怎么会……我那么爱你……
一阵穿透肺腑的凄楚袭上心头,她试图爬起来,但是一阵剧痛从脑部蔓延到全身,身体禁不住抽搐起来,四肢发软,根本起不来。
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她颓然地倒回去,意识渐渐模糊,再次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透过屏风看见外面有许多人影在晃动。
她再次试图爬起来,咬紧牙关,任冷汗如雨,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从床榻下来。步履漂浮,身体虚脱一般无力,扶着屏风边框,一步步挪了出来。
她吃惊地看见殿中满是黑甲兵士,按剑执刀,森然矗立。
为首的将领,她认识,是易醉最心腹的侍卫长蒋昕,自从易醉即位,他就做到了右卫将军,统领宫廷内的宿卫。
她微微牵动嘴唇,还未出语,蒋昕上前几步,拱手为礼,“文襄夫人,陛下有旨,已通知碧霄宫的人来接你,此刻就在京郊等候。请夫人速即收拾行装,由末将送夫人出城。”
舒雅趔趄了两下,被蒋昕一把扶住,待她站稳,又迅速松手放开了她。
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蒋昕,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苍白无。的嘴唇不住颤抖。连续几个天夜的昏晕,滴米未进,她大而长的眼睛,显得更大更深,此刻睁得大大的,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悲痛,让人不忍卒目。
终于,满眼的悲怆化为了一层凄迷的水光。她扑通跪倒在地,扯住蒋昕盔甲的下裳,“将军,烦你为我传报一下,让我见一见皇上吧。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人陷害了,请皇上给我机会自辩一言,可否?”
一代天后,此时此刻,却如此软弱而卑微。全部的威势与骄傲都被痛彻肺腑的悲伤冲刷得了无踪影。
她不想就这样失去他,在完全被冤枉、被误解,完全没有机会自我辩明的情况下,就这样失去深爱的男人。
蒋昕垂目冷冷地看着她,这个著名的美人,此刻美貌荡然无存。她的上排牙齿被易醉打掉了六颗,整个上排牙床空空的,使得上唇像老太婆一样瘪进去。连着几天的昏迷,让她肿胀未消的脸,添了蜡黄灰败,更觉憔悴浮肿,再加上涕泪横流,满面痛苦,已经可以用丑来形容。
以前她光**人时,蒋昕就对她没有好感,莫说现在她这副姿容,岂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他冷淡地俯视着她,公事公办地说,“皇上说了,你是文襄侯的夫人,不管你是否有奸.情,都与皇上无关。你的事皇上无法处置,所以将你送到文襄侯那里去,你有何冤情,自去向文襄侯辩明就是了。”
一席话像一桶冰水迎头泼下,舒雅只觉整个身体都冷透了,一颗心被层层寒意包裹、刺穿,冷得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痛楚。
易醉……他这是与她恩断情绝了……
她不甘,她不甘啊,她是被人算计了,她必须要让易醉知道!
她依旧紧紧抓住蒋昕的下裳,仰起头,满眼凄切与哀恳,“蒋昕,你是皇上的心腹,听说你从皇上十岁就是他习武的陪练,你们算是垂髫之交。你难道不愿意为皇上分忧?此番为我这事,皇上伤心欲绝,你难道没有看到?你听我说,这事乃是一桩奇冤。那晚,扶鸾宫的慕依琴来向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