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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对他苛酷,他幼时未尝不曾怨过。然而年岁渐长,明晓母皇唯他一子,未来万里江山、日月乾坤,都系于他身。若他有半分怯懦软弱,何堪担此重任?
熙宁殿空旷宏大,其中烧有地龙,温暖如chūn。数百座素帛屏风参差而立,其上铁画银钩,风骨凌厉。
此刻他的母皇,正手执朱笔,照着奏折圈点屏风上人名。
母皇勤政,甚重吏考,凡天下郡县以上官吏,俱在熙宁宫屏风上具名。赴任之前,由母皇亲自垂询,所评之语亦录于屏风之上。
你这阵势,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母皇头未抬,笔未停,语声凉淡。
明严跪下施了礼,恭敬道:儿臣回京后,闻说母皇今日罢了朝后之议,以为母皇抱恙在身,心中忧虑,故匆匆前来探望。
女帝扬唇一笑,搁下朱笔,素手拂去他肩上雪片,见已然洇湿了一片,便命他脱了外面衮龙袍,拿了件gān慡纻丝常服与他。看来是真担心朕,连大氅都忘了披一件。
明严自然听得出来母皇是在讥嘲他同她打官腔,但母子二人皮里阳秋地暗中斗上一斗,早已成了一件乐事。明严换着衣裳,话锋一转:父君何时回来的?
女帝道:比你早一个时辰。现下正在内殿温泉,你晚膳时再过来问安罢。未露笑意,眉梢眼角却无一处不是chūn和景明之色。母皇对自己不悦时,只要提到父君,便能冰开雪融。这一招明严屡试不慡。他看着母皇,这些年来,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愈添风韵雍容。只是,无论母皇是艳色倾国,还是貌若无盐,于父君都有何差别呢?
父君这次远下南洋,一去就是半年。眼看着年节将至,若是再不回宫,怕是母皇要派人去捉了。
明严称了声是,女帝忽而敛了容色:粮道一事,你做得很好。于无声处听惊雷,是朕欣赏的手段。
明严道:是母皇教导得好。
女帝嗤道:够了。负手在殿中踱了几步,乌发如丝般柔软披拂在素衣清颜之上,白山黑水一般净华分明。
左载言不过区区典簿,何劳你如此上心?
儿臣在外,听闻左载言被刑部定罪为‘私藏反书,谤讪时政,诟詈朝臣’,褫官夺俸,剕手刖足。儿臣以为此判未免太过荒唐,有损母皇德政之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