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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奶奶本是个没大言语的人。由于六爷走得早,她已经先后守了三十八年的寡了。那时候,人人都说六奶奶有福,养了个好儿子,可六奶奶在村里却从未张狂过。平日里,六奶奶很少说话,早些年,她也是一样的下地gān些薅草的活计,总是默默地来,又默默地去,拧着一双小脚。再后,年岁大了,就很少出门了。初时,六奶奶是得了偏头疼的病。夜里,她常常睡不着觉,总是用手紧紧地掐着一个地方,才会好受一些。那时,她每次出门,鬓角处总带着一块用手掐出来的黑紫。条件好些的时候,也治过一些日子,总也治不好。后来,在邻近的芳庄,她就信了" 主" 了。奇怪的是,信了" 主" 之后,她的偏头疼病果然就好了许多。于是,她就成了呼家堡第一个信" 主" 的人。
呼天成做梦也想不到,母亲的死,竟然成了对他的又一次挑战! 如果他依了母亲,那么,在呼家堡,信" 主" 的就不是她一个了。
那天晚上,踏着月色,呼天成回家了一趟。进了院门之后,他突然发现娘的屋里晃动着许多的人影。于是,他就推开了娘的屋门。这时,他看见,在娘的屋里,站着五六个蒙着黑头巾的老太太。灯光下,只见老太太们一个个都勾着头,巴咂着嘴,双手合在一起,嘴里" 卜噜、卜噜......" 不知在念叨什么。呼天成一怔,说:" 这是gān啥哪?" 然而,却没人吭声,那些老太太仍是旁若无人地在" 卜噜" 着什么。片刻,只见门后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那人咳嗽了一声,说:" 你娘病了。"
呼天成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人是他七十多岁的老舅。老舅就住在邻近的芳庄。他说:" 老舅,你来了。"
老舅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呼天成又问:" 这是gān啥哪?" 老舅说:" 你娘病了,你都不知道?" 呼天成说:" 我咋不知道。有病看病嘛。这是gān啥?" 说着,他就往娘的chuáng前走去,可chuáng前却站着一圈" 卜噜卜噜" 的老太太,他绕过那些老太,站到了chuáng角处。这时,他看见娘躺在chuáng上,两眼半闭着,嘴里竟然也在" 卜噜"...... 于是,呼天成在屋里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出去了。
当他站到院里的时候,女人凑过来小声说:" 娘信' 主' 了。她们是来给娘祷告的......"
呼天成没有再理女人。呼天成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朝屋里喊了一声:" 老舅,你出来一下。"
老舅从屋里走出来,劈头就说:" 说起来你也是当gān部哩,你娘都病成这样了,你都不管?" 呼天成说:" 我咋不管? 有病看病么,不是一直挂着水哪。我这就去叫医生来。"
老舅说:" 你也别叫,她那么大岁数了,净折腾她。你娘信' 主' 了。医生治不了她的病。" 呼天成说:" 医生治不了,那谁还能治?"
老舅说:" 主。你娘得的是心病。主能治她的病。"
呼天成看了老舅一眼,说:" 老舅,那些人是你领来的?"
老舅说:" 嗯。看看人家,都是自愿来给你娘祷告的。"
呼天成说:" 你把这些人都领走吧。娘病了我会管。"
老舅眼一瞪,说:" 我给你说,你娘信' 主' 了-- 阿门。你娘也没别的想头,就想跟着' 主' 进天堂-- 阿门。这是你娘的心愿。你总不至于挡你娘的路吧?" 老舅说一句,就赶忙勾头" 阿门" 一下......"
呼天成说:" 进啥' 天堂'? 我就不信这一套。"
老舅说:" 你不信? 你不信算了。你娘信!"
呼天成火了,说:" 老舅,你把这些人给我领走。你要不领走我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