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美好，现实挺残酷，还是随遇而安吧。”罗铭金忽地回来，提着热水瓶去打开水，临出门，回头安慰道：“不碍事，继续找。一份工作要做长时间，那一定要认真选择。”

    “这种厂子，他们懂不懂管理呀？”伍鸣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接道：“瞎咧咧，关门、倒闭随时都有可能。就是出你一千五一个月的工资，也没必要去尝试，到头来没准一分钱工资也拿不到。”他说着，希望自己的话能安慰罗建华，便低声道：“听我大舅哥说，有许多工厂，他们积压工人工资，然后老板一忽闪没有了踪迹，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到头来，打工仔连工资都拿不到，最终投诉无门。”

    “鬼知道，反正有货出，有钱赚，他们便自认为是大爷。”罗建华用双手挠了挠额头的短发，然后往后脑勺理了理，叹息道：“顺城现在才刚刚正式起步，的确有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出现，那也很正常。只是我没必要去随波逐流，这样很容易迷失自己。”他说着，伤感道：“迷失了自己，也很容易将老团长的谆谆教诲给抛去九霄云外。如果真的是这样，对人对己都是不负责任的，更别说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这种厂子还是离开了好，只可惜我明天就要去鹰华面试。如果能顺利通过，上班后离你那近，今后我们便能天天往来，可惜你不干了。”伍鸣说着，想想面试不知能否通过，便感慨道：“唉，找份好工作不容易呀！”

    “我也去鹰华面试过，诸慧华是人事部主管，甄宏玫是生产部的课长。两人从昆山那边过来，都是老资格。听王室说，甄宏玫比祝惠华早一年进公司，所以爱倚老卖老，似乎比诸慧华说了更算。”他说着，认真地看了看伍鸣，两人沉默了片刻，遂缓缓接道：“出门时，与王室吸了支烟。他告诉我，甄课长与诸小姐在工作中不和。祝惠华是我们老乡，离你家乡很近。当我去面试后，诸小姐点头同意，但甄宏玫认为我不够格。硬说刚刚退伍，没有保安经验，还胡乱地又说了些其他的。难怪叫我下楼打了套拳，搞了几个动作，便让我回去等电话。当我告诉王室所有的经过时，他说那是甄课长的推托之词。”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内心似乎平静了许多。

    伍鸣听后有些担心起来，内心揣测道：“明天七点钟要我准时去面试，没准就是那鬼课长面试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语气非常沮丧，心里有种悲壮之感。是啊，为了妻子和女儿，明知山有虎，也必须偏向虎山行！

    罗金铭打开水回来，给两人各满上一杯，轻蔑地笑道：“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有道理，符合逻辑的问题，就与他以理据争。他是课长不假，但他也有上级，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说的也是，如果他蛮不讲理，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进不了鹰华还可以进其他公司嘛。”伍鸣轻轻地呷了口茶水，给两人发了支烟。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内里仍真心希望明天的面试，能够顺利通过。毕竟自己到顺城来，已有半个多月了。虽然眼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毕竟自己是个男子汉、大老爷们的，没有理由不去寻找自己的前途，为一个家庭着想。

    这时，门外响起阿强的声音，罗铭金顺势将门拉开。见自己女朋友与他同来，便忙招呼着两人进门，继续讪笑道：“强哥，这么晚还过来，真是难得呀。没去牛几把？”

    “这青黄不接的日子，满屋子人即便是把口袋掏个干净，加起来也凑不拢一千块。有什么好玩？还不如回家抱着老婆睡觉好过。”阿强露出牙擦苏憨笑道，回头看了看身后接道：“都这个点了，瞧你女朋友还来找你，你就美了去了吧。”罗金铭知道女朋友过来，是为了她堂妹在中山小榄打工，老板跑路没拿到工资，想回家却又没有盘缠。下午提过这事，钱也准备好了，便满面春风地牵着女朋友的手出门而去。

    “你俩饿不饿？要不一起去宵夜？”阿强不知罗建华的情况，以为像伍鸣一样，工作没有着落，便宽慰地笑道：“不就是找份工嘛，别那么没精打采。顺城这么大，十个镇，好公司多了去了。今天不行，明天继续找，总会有如意的一天。”他邀请两人去宵夜，见两人同时摇头不去，便掏出支烟自己先点燃，然后又扔了支烟给罗建华和伍鸣，声音洪亮道：“早点睡吧，明天千万别迟到。”他说着出门，随手将门带上。过道里便响起了他嘹亮的男高音，还不停伴随向他问好的声音。

    宿舍里只剩下两人，伍鸣默默地看着罗建华，见他无限伤感的样子，良久才开口问道：“接下来怎么办？”他说着，将烟点燃又给罗建华点上，声音惨淡道：“刚才见你老乡和女朋友那么亲密的样子，你没来，我没来，没准这个宿舍，便是他们爱的巢穴。是啊，我俩寄人篱下，也确实打搅人家。”

    罗建华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烟，看着满屋子飘散不尽的烟，便将门打开，然后将烟蒂狠狠地朝过道的一角弾了过去。在回到铺位上坐定，然后才缓慢地将嘴里的烟吐出，似乎有些艰难的样子。随后又斩钉截铁道：“走！去上海浦东，在新区找我的老团长。在顺城呆着，看来也没什么希望和很大的发展。保安待遇如此之低，想必永远也赶不上上海。”他说着，朝床上重重地躺下不再吭声。

    伍鸣被他的话和举动震撼着，引起了无限的哀伤与惆怅。他躺下，眼睛微闭时，眼前如有无数条漫长的路，怎么也看不到尽头，走不到尽头。唉，他翻来覆去地想着，何去何从，真正的路在哪？自己又该走哪一条呢？他想着，也像罗建华一样，扯过毛巾被在身上盖好，胡思乱想地等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