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城，是由江河冲积而成的河口三角洲平原，地势西北略高，海拔约两米。东南稍低，海拔不足一米，分布着些零散的小山丘。它四周有山岭环列，最高山为西部龙江镇的锦屏山，其次为东南部旧塞的顺峰山，老一辈人都称之为睡半岗。顺城撤县改市七周年，主要以工业为主。当地人口与外来工人口的比例，是一比几十，几近一百。立夏的日子，空中弥漫着闷热的雾气，像隆冬的那种颜色，却没有丝毫的凉气。本地居民有喝早茶的习惯，时间宽裕者，大都会悠闲地去茶楼早茶，点着自己喜欢的名品。而外来工们，他们大都和在家乡一样，早餐随意在路边的地摊上买些东西填填肚子，将就下便过去。伍鸣也一样，在炅洲东路准备过国道时，买了两个包子，还没有过完大道，两个包子便悄无声息地落肚。来到文塔公园门口时，他发现少买了两个，刚刚吃过象没吃一样，空乏的胃囊，仍旧提示着饥饿的信息。他咽了咽口水，借着雾霾看了看远处的睡半岗，依稀的轮廓，令他想起九三年曾经与妻子恋爱时，来顺城找她，是第一个去过的地方。因为驻足片刻，身后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和摩托车的喇叭声，回头才知道是阻了那些急切要赶去上班的人，便忙让了让道，同时歉意朝他们地点了点头。他站在人行道上，茫然地看着人流涌动，从裤兜里掏出没有表带的电子表。他扶了扶镜架看了看，不禁大吃一惊，还有十分钟便七点了。他与罗建华去过，知道步行时间来不及，更知道面试最大的忌讳是迟到。必须在七点前赶到鹰华公司大门口，这样才不会误点。想起阿强的交待，忙扬手招了辆摩托车。
他坐在摩托车后面，两耳生风地看着宏伟气派的炅洲中学，和围墙内的室内篮球场。再扭头看了眼对面待建的藳草地，一名二十出头的后生崽正对着杂草尿尿，仍不停地抖动身躯，令好些妇女和女学生们都将头扭向自然新村。自然新村在伍鸣的眼里，其实只是个牌坊而已。透过铁栏杆围墙，同样是杂草丛生。在平平的视线中，偶尔有几栋别墅在开工，搞着装修，算是给寂静的自然新村，增添了些活力。红灯过后，摩托车右转弯来到红旗路口，他便看见即陌生又熟悉的去处，忙用手往北大门一指，对摩的师傅恭敬道：“那边，去那边大门。”
甄宏玫一直保持早起的习惯，从湖北理工学院毕业至今，也没改变过。当年在总公司，也正是因为他早起晨练的习惯与总经理合拍，而一度改变了人生。之所以得到公司的重用，不光是承蒙总经理方方面面的提携，更重要的是自身因素。是啊，虽然学历与他相同的同事不少，但能独树一帜，与众不同的不多。想起多少次开会，自己能理直气壮高声发言，察觉他人有错误敢大声呵斥，处理方方面面的事情雷厉风行，也决不会手软。但这样下去能行么吗？眼下在华南公司，山高皇帝远，与仅有的一位上司相处和谐，但是仍保持晨练的习惯。是担心一米六七的个头，九十公斤的体重，会增加到一百公斤。
爱德城是爱德电器公司开发的一个生活小区，主要是为企业员工们着想。后来公司产品滞销，几百人的公司很快便成了几十人。所以生活小区人越来越少，后经公司决定对外出租，于是便成了格兰仕、海尔、希贵、万和、科龙等公司白领们租住的首选之地。因为他们是各公司的精英或主要管理者，所以大部分租金是由公司承担。通过马麦仉明，甄宏玫在四栋四零二租了个套间。本来计划是与鲁闻全同住，但总经理考虑公司安全的问题，仍执意让鲁闻全在公司八号楼套间先住着。他从爱德城慢跑出来，七点钟差两分准时来到公司大门口。麦仉明见状立正敬礼，声音洪亮道：“甄课长，早上好！”甄宏玫听着只是含笑地点了点头。知道他进公司没几天，能胜任队长，是托台湾人的福，便鄙夷地撇了撇嘴角。
满头黑白相间的甄宏玫，记事能力特强。虽然几天前忽闪地见过伍鸣一面，但仍记忆犹新。见愣愣发呆的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内心嘀咕开了。咦，这不是手持双证不讲究待遇的人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按他这样的心态，这正是公司发展所需要培养的人才。的确，前些天招聘了十几位锅炉工，有两位上了班半天便自离，说是管理太严格了。有几位说持双证件待遇不符，不超过每月一千二百块的试用期工资不干。还有的说三个月试用期时间太长，根本不是这行业里的规矩。再则，便是自己认为是不符合公司发展要求。见他们轻松散漫，为人处世马虎，所以婉言谢绝，便拖拉了几天。昨天让祝惠华打电话要他过来面试，算算已是第十七位了。希望他能够安顿下来，自己对总部那边也算是有所交代。
总部那边，几乎每天都打电话，催促自己抓紧时间开工。但真的要开工，在所有的设备里，首先必须启动的便是锅炉和水处理设备。这事不能再等待了，自己尊敬的老总昨天打电话说，后天便要领台湾的股东们过来视察。他能给自己透个底，也算是对自己的信任。他想着，看了看精瘦干练的伍鸣，觉得此人有些傲气，便声音冷漠道：“你是来应聘水处理和锅炉工的吧？”他说着，见伍鸣诚惶诚恐，便咧了咧薄薄的嘴唇，冲麦仉明和周爱军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进来。同时盘算昨天设备安装完毕，今天能正式调试设备运行。
伍鸣受宠若惊，忙冲马章明和邹諰钧点了点头。对甄宏玫紧张着险些结巴起来，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道：“是，我昨天下午接到通知，应邀早上七点钟过来面试。”
甄宏玫听着没回话，只是曲扬起肥嘟嘟的右手，看了看麦仉明和刚刚赶来的两名保安。接着伸出肥肥的食指和中指往回勾了勾，示意让伍鸣进门。伍鸣看着王室，想上前去打声招呼，问问罗建华有没有机会进公司上班。但见王室紧张而又拘谨的样子，没任何笑意的神情。知道此时不该去打搅他，免得烹琴煮鹊，弄出大煞风景的事来，连自己应聘都可能会泡汤，只能佯装互不认识地离去。
进入大门，这时天空阴暗得有些怕人。空气中漂浮着似雾非雾的东西，弥漫了整个天空，随时都有暴雨来袭。阳光终究不肯赏脸，似忧郁症者的心，难以开朗、明和。伍鸣跟随在甄宏玫身后，悄悄地掏出电子表看了看，发现刚过七点，觉得时间有些不妥，便快步跟上低声问道：“公司都这么早上班吗？是不是锅炉和水处理那边两班倒？”
“两班倒？那公司就发大财了。就眼下的状况来看，即便是八小时上班制，每年都净赚上亿元人民币，还用两班倒？”甄宏玫鄙夷地说着，回头看了眼伍鸣。接着随手指了指右侧的三层楼，似是在对伍鸣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漫不经心道：“里面正在装修，那是公司将来的办公大楼。现在的办公室是临时的，都他娘的邋里邋遢。工程部也太敷衍了，迟早要把他们干掉。”伍鸣听着愕然，想象他应该是公司主要的负责人之一，便不由的肃然起敬。想尊敬地称呼他一声，可不知如何开口。
甄宏玫说着，又看了看左侧的四层楼，缓缓道：“这里是台干和高层管理们的宿舍，也在装修。”他说着，往左前方随意地指了指，缓缓道：“那是员工宿舍，再往前是公司饭堂。宿舍设立在这也挺好，对面的篮球场可就派上了用场。”
伍鸣听着，觉得他对自己不错，竟然会介绍这么多。便舔着笑脸道：“这么好的公司，能进来上班，可是种福气呀。”
“福气？还看你能不能消瘦呢。”他说着，轻蔑地笑道：“公司待遇好，要求自然会严格，就看你能不能抗压。如果不能很好地遵守公司规章制度，接受强化训练，那照样要被淘汰出局。我们公司不缺人，缺的是有上进心的人才和听从领导指挥的人。”他说着，来到员工宿舍楼梯口，背起双手蹭蹭蹭地踏上台阶。
两人来到二楼，站在大厅的门口，甄宏玫让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才领着伍鸣进了空阔的大厅。他见鲁闻全埋头在整理班台，便含笑地招呼道：“鲁副理，那工期也太长了吧。装修都快三个月了，得催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