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他心硬嘛,一点也没错。”凌石虎说着,继续压低声音道:“这婆姨也有问题,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任由老公去卖。这行情,像是回到了旧社会一样,太可怕了,可愣是没人管,这叫什么世道嘛。”他说着,听见墙壁过道,有吸着拖鞋走路的声音传来,忙提高声音冷静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看来是臭味相投地活到了一起,也难怪他们会灭绝人性。”他说着,忙转口提高声音道:“哦,我崽怎么老半夜里哭泣,他这是这么回事呀。”
冼建民见几人从墙壁边的过道出来,便含笑地点了点头,缓慢道回道:“怕是痱子引起,有可能是屋顶瓦片上的灰尘跌落。这地方就这样,婴儿皮肤细腻,气温这么高,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很正常。”
“要不你现在过去看看?他那不舒服。”凌石虎说着,也冲几位老乡点了点头,讪笑道:“这娃还没满月,便调皮得不行。将个老妈也累得够呛,恨不能立马满月,回巴中去。”他说着,想起父亲说自己出生后不安分,便淡淡地笑道:“老子好汉儿英雄,怕是随我出生那般模样,闹人得紧,就由他去吧。”
“哈哈,正常。虎父无犬子,怕是将来随你。”冼建民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出租屋,又看了看院落大门,想起儿子出生岳母吃了不少苦头,便典起两个酒窝,似笑非笑道:“哪有那么好做的外婆?我们那即便是有公爹公妈在世,闺女生娃也要回娘家坐月子。你岳母能千里迢迢地过来,也算是痛爱你媳妇。”他说着,见凌石虎不停地点头,遂含笑地接道:“龟儿子买菜去了,等他回来我过去看看。”
“买什么菜,难得我今天回来得早,你俩都过去。”凌石虎热情说着站起,将工具拎起,爽朗道:“磊磊回来就别动手了,我整两个硬菜,晚上我们痛快地喝两杯。我丈母娘带来的腊鱼腊肠还有不少,给些辣子红烧,就是外面的酒店,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
“那行啊,等龟儿子回来,就让他去你那。”冼建民说着也缓缓站起,拍了拍臀部,努力地将腰板挺了挺。觉得腰有些酸痛,便用手背在脊梁骨捶了捶,讪笑道:“唉,人过五十,身体就走下坡路。一熬夜,几天都恢复不过来,还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要的,就这样定了。我先过去看看婆姨中午吃了没。这带把的东西也够能折腾,没准白天睡觉,晚上又要闹腾。”提起刚出生的儿子,凌石虎满脸愉快地离去。冼建民点点头,缓缓地迈动步伐,往院落大门走去。看着大门前右侧茂盛的杂草,知道盛夏很快便过去,又思忖该如何改变眼下的状况。
“爸,我买了些石螺,看上去挺脏的,怕是要养一天才行。”冼磊拎着几个塑料袋,将单手提着的袋子晃了晃,敷衍地笑道:“今晚将就些,煮个丝瓜煎两个荷包蛋。在饭上蒸两条腊肠,下啤酒也很开胃。”
被儿子尖尖的声音打扰,冼建民猛地回过头,良久才笑骂道:“你个龟儿子,又克扣买菜的钱,你的钱都花那去了?快,将剩下的钱还我。不然,老子明天就不给你钱了。”
“爸,别那么小气,我刚刚给中山那边打了个电话,还花了五块钱呢。”他说着,靠近父亲神秘地笑道:“三十比一百,二十比五十,一比二十,我弄来批发,肯定能大赚一笔。大家都是老乡,更何况还能赊账,相信他们也不会骗我。”
“龟儿子,你学点好行不行,那玩意可是犯法要坐牢的。看看那些不争气的老乡,你怎么一点也不开窍?”他说着,知道是贩卖假币的营生,想给儿子一巴掌,没想到冼磊一溜烟闪进院子,将手中的啤酒和菜搁在青石板上。拎着石螺倒进红色塑料桶,转身去冲凉房接水浸泡。他放着自来水,同时回头冲父亲做了鬼脸,脆声声地笑道:“爸,你放心吧。他们都能赚钱,我凭什么就不能?我已经成年了,你就别老管着我,我一定不会混得比他们差,你等着瞧。”
“他们是谁呀,你个龟儿子。总交结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到时别弄得下不了台面。”冼建民停下脚步,看着儿子的背影继续笑骂道:“人在江湖飘,那能不挨刀。没准那一天,他们把你给卖了,你还乐呵呵地给人家数钞票,可不值当。”他说着,随即低声道:“到那时,你才知道江湖的深浅,可就晚了。”
两人离得很近,冼磊哗啦哗啦地洗着,回头大声道:“记得那流落街头的老乡孙武和童年耀吗?他们俩结识了位香港大老板。都是我们绵阳人,又怎么可能害我呢?”他说着,停下手,回头认真地看着父亲,低声接道:“爸,你放心吧,他俩当初刚来中山,不是我们救了他们,没准早就饿死在路边。他们给我这么低的门槛入行,还不是想报答当年欠我们的情?”
听着儿子提起俩人,冼建民想着三大五粗,脸蛋圆圆的孙武。又想起精瘦精瘦的童年耀,便没再吭声。只是回头看了看院落大门外,内心不由得惆怅了起来。是啊,儿子的话有些道理,他已经成年,也该有自己的方式去赚钱、活命。但违法的事还是不能去干,毕竟违法犯纪的人没几个好下场。他想着,又忽地否认了起来。唉,可说来也不对,瞧那些一夜暴富者,他们一个个飞扬跋扈,还不是一样活得潇潇洒洒,我行我素?行了,儿子还年轻,让他去闯一闯也没什么不好。他想着,见冼磊已将石螺清洗了几次,拎着半桶水出来,便依旧笑骂道:“行了,将菜和啤酒送你凌叔叔那,我随后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