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午后，公司像往常一样，所有人放假休息半天。大清早阿强与郑祥玫商量后，决定约老乡们晚上在家聚餐，也算是填谢他们，对妹夫和妹妹的到来，给予方方面面的照顾。午休后，齐耳短发的蒋琳，挽着丈夫的手臂与姐姐去上佳市逛街。他们迎着时有时无的阳光，漫步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东看看，西瞧瞧。在黄青不接之际，工资还没发放，他们像许多的打工者们一样，逛街只是了解市场有些什么。思忖待需要时，便能直接去购买，也免得花费更多的时间。看时，他们不敢轻易掏腰包，均算计着挨到发工资时，才能购买。三人东游西转一个多小时，最后在菜市场将菜买好，才惬意地回去。来到阿强的出租屋，姐妹俩知道郑祥玫去翠姨家，应该很快会回来。为了不让她插手，便麻利地忙活起来，同时等待老乡们的光临。

    阿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内心始终会抹不去，表哥任厂长对自己的好。是啊，当初与妹妹来到公司，他任厂长。在生活和工作方面，可是对自己关爱，那时郑凯子还没进公司上班。几个月后郑凯子进入公司，可堂哥愣是看好了他，或许是为了报恩吧。

    伍鸣进门，见他愣兮兮，便坐在床的一角。发现他神情沮丧，便来了句顺口溜。想以诙谐言语打破沉默的局面，引诱大舅哥说话。他讪笑道：“贪污人人有，不露是高手。小的满地走，大的海底游。”他说着，扔了支烟给大舅哥，阿强在胸前捏着烟，随即没精打采地坐起。伍鸣忙给他点上火，自己也点燃，吸了两口缓缓接道：“他们本地人都赚死了，每次进油来，短斤少两也不知道要赚多少钱。油老板程匡荣每次送油都会追在我后面，硬往我口袋里塞钱。看我不收，说话便磕巴得厉害，钱丢下便眉开眼笑地离去。看来每次公司进油，他们存在巨大的利润，要不怎么会如此行事？”他说着，见大舅哥回过神来，便低声道：“鲁副理要我看紧油库，今后我一定要仔细测量，确实记录才行。”

    “赚钱有命，我认识几位专门卖油的老板。他们一般只联系三、五家公司。然后搞常年承包，每年下来都要净挣几十万。”阿强声音弱弱的，像是仍没从表哥车祸丧生的悲痛中解脱。说话的声音极其低沉，露出牙擦苏木纳道：“想必你那，也是如此，完全没不必大张旗鼓。”他说着，重重地喘了口气，深深地吸了口气接道：“管他呢，有钱就拿，有饭就吃。他们是本地人，没一定的关系，也做不了这生意。你不同流合污，想在公司立足，看来是势比登天。要么你得随了他们的意，要么就得卷铺盖滚蛋。”

    “每次送油后，他为什么会自动跑来锅炉房塞钱给我？”听着大舅哥渗人的话，伍鸣不解地问道：“每次进油后，他便像小偷似地，紧张得说话都磕巴得厉害。”

    “因为挣头大？是不是油有问题？”阿强不敢肯定，听着来了精神。愣愣地看着妹夫，希望他早日致富。

    “油是红色的，怕是电视新闻里说的，和报纸上常讲的走私红油吧。”他低声地说着，看了看门外的走廊，又看了看窗外的篮球场。担心有老乡过来，听见自己自己的声音。

    阿强听着，立马站起，紧张地往窗外的操上场看了看。他知道房间里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像是喇叭广播一样。的确，他在外面的篮球场上打球，也尝试过听郑祥梅与翠姨的对话。虽然拍着篮球，但远远的便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确认操场上没人，才低声接道：“你说是走私红油？那他们的挣头便更大了。目前国家成品油的价格是二千八一吨，下个月还要涨。走私的红油多少钱一吨？眼下只需八百块一吨。”他说着，将烟头扔出窗外又看了看，继续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想想看，他们要赚多少？再加上短斤少两，不赚死才怪呢。给你二百块钱塞塞牙缝，你还以为捡到了便宜。他们做生意有一套，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圈套，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关我事么？钱，是他每次送上门来的，又不是我向他们讨要。第一次是在锅炉大门口房，程匡荣塞二百块给我。我没接，他便扔在操作台上。随后小偷似的溜走，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不见他的影子。”伍鸣说着，见大舅哥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便漫不经心地接道：“第二次是在污水处理房，同样是程匡荣独自一人悄悄地过来。他过来的前几分钟，我被甄课长无缘无故地训了一顿，心情不好。他掏钱出来在窗户口递给我，我愣是不接。他一急，便将钱扔在地上，见我无衷于衷，又急了，说下次给我多加一百块。他说着，见四周没人便提高声音告诉我。说不好再到这边来，台湾人问我油的质量，一定要记住说好就行。只要公司一结数，便随通知我。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回油库。”

    “你主动找他收过钱没有？”听伍鸣述说，阿强非常担心妹夫会乱来。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见妹妹和姐姐在外面忙活饭菜，老乡们还来，便回身几乎是对他耳语道：“你可不能像在家乡一样，遇事能无拘无束。有事招呼声，方方面面的朋友便会卖个面子。”他说着，人显得非常紧张，掏出支红双喜递给伍鸣，认真道：“这是顺城沿海开放地带，与香港近，好些事会模仿香港二十年前的操作。遇上这事，你可得多留个心眼。”

    “我的呼机号码在公司只有几个人知道，我敢肯定，一定是良枫告诉了他。”伍鸣见大舅哥皱着眉头，忽地有些不解起来。顿了顿，良久才接道：“大前天下午三点来钟，我们涂装部所有的员工在二楼会议室开会，学习如何完善自我和五s现场管理。当时良枫的手机响了，他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便一个劲地看着我。没五分钟，我的传呼机响了。他点点头，我便去他办公桌前去回电话，还没张口问对方是谁，程匡荣直接说在桂州中学大门口等我。”

    “你去了没有？不觉得害怕吗？”阿强似乎从悲痛中缓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烟轻声道：“他们如果想为难你，便是一句话的事。要是做了你，扔进西江去喂鱼，公安即便是破案，怕是连骨头都捞不到。”

    “凭什么怕？”伍鸣见他神经兮兮，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大咧咧地笑道：“大不了就是不收钱，再将他上次给的四百块，一起还他就是。所以，我根本没有害怕的感觉，一点也不在乎。”他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又重重地在床边坐下，皮笑肉不笑道：“他要有什么不对劲，我就搞死他。举报他们走私红油，坑蒙拐骗地让公司遭受损失。”

    “不要命了？想这样做，你还有那机会吗？遇上心狠手辣之辈，怕是你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马克思去了。”阿强见妹夫很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严厉道：“遇事还是冷静些，这里毕竟是顺城。当心上着他们的道，到时可别遗憾终生，后悔都来不及。”

    “没那么夸张吧，都什么年代了。还真的会像香港的黑道，古惑仔们那样？”阿强听着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严肃的问题。伍鸣见状语气软了下来，缓缓道：“不过事后也有些害怕，特别是在他黑色的面包车上，里面坐着三位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试想万一在车上被他们弄死，沉尸江底，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到时去登寻人启事，也怕是泥菩萨洗澡——无影无踪。”

    “我才不呢，只当你是去天国享福算了。”阿强见妹夫声音有些变调，说着憨笑了起来，紧接着又严肃道：“举报他们便没这个必要，凭我多年的经验，我还是那句话。有钱就收，有饭就吃，有酒就喝。这个世界其实就这么回事，你也别太认真了。”他说着，看了看门外，担心妹妹和姐姐听到自己后面的话。本来还想说有女人就玩，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听见郑祥玫的声音，知道妻子已经回来。担心她听见，又说自己在教坏人。

    “下车前，程匡荣拿给我一部黑色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他借口说，这是不是我掉车上的？要我赶紧拿上，尽快回公司去，别让台湾人看见。”伍鸣实话实说，想让大舅哥给自己参谋参谋。低声道：“那手机很旧，磨损得没有光泽，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你拿了没有？他可能是想送给你。”阿强听着，忽地捏了把汗，担心妹夫见财起义。便紧张道：“他以这种方式打发你，看来其中的猫腻非同小可。”他说着，忙扶了扶镜架，劝解道“遇上这事，你可得稳住自己，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但是不敢接受。担心他们诬陷我偷手机，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伍鸣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猜测道：“没准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方法，将我弄出公司都不一定呢。”他说着，认真地看着大舅哥。

    “做得对，他如果再装几次油过来，你便以方便联系为由，再向他们要钱买部新手机，那样他们便无话可说了。”在顺城呆了些年头的阿强，知道许多业务里面的猫腻，便给妹夫出主意，低声道：“九牛一毛之事，他们肯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听着阿强低声的话，伍鸣嗤之以鼻道：“上次装了十五吨，经过我随便测量，用笔算算，竟然只有六吨油。装一次没想到会少这么多，他们也太黑了。”他说着，愤愤然地接道：“那三个大油罐，按柴油比重来算，满打满算，撑死也只能装下十四点七五吨，看来台湾人也真好蒙，他们似乎根本不担心台湾人过来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