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琳来顺城打工，这次她非常幸运。进入公司上班得到嫂子的照顾，与其他员工们的待遇相比，自然会有所区别。八年前，公司刚建厂。那时蒋琳在校进行第二次补习，准备再次高考。当阳瑾贤得知女儿无心上学，竟然与伍鸣谈起了恋爱，正月初六便命令蒋琳跟着三哥，去顺城打工，以断绝两人的来往。年轻的心恋爱得如火如荼，当时虽然电话不通，但鸿雁往来，两颗心已紧紧地系在了一起。那时她在仓库做过管理，虽然时隔几个年头，但有些老员工认识。所以在很多时候，同事们仍称她为老员工。上午上班不久，她从嫂子嘴里得知，公司所有的部门今晚不用加班，便第一时间与伍鸣联系，得知丈夫出差，便盼望他下午能赶回顺城。下班前，她再次传呼伍鸣，知道丈夫仍在渡口等待摆渡，便不由得惆怅了起来。的确，进入公司上班至今，除节假日休息半天或一天外，晚上几乎都要加班至十点或十一点。遇上赶货，连星期天也不例外。难得今晚不用加班，蒋琳本希望丈夫下班后能过来陪陪她，没想到却不如人意。她接到伍鸣的复机后，知道在莞城他没那么快回来，打卡后便往第三组装部迈去，决定与萧红英好好聚聚。

    萧红英进公司有两年时间，几年前在中山良氏集团与蒋琳曾经是同事。当蒋琳进公司上班不久，两人意外相遇。蒋琳与萧红英以前是要好的同事，所以在很多的时间里，两人便会走在一起。她们聊着曾经的幸福，也聊着分别后的思念及各自的家庭，还有各自的孩子。今晚难得不加班，两人自然会默契地聚聚，以告慰无聊的时间。

    生命因为付出了爱情，而显得更为富足。蒋琳挽着萧红英的手臂迈出公司大门，她想着《飞鸟集》里的一句话，不由得感叹着耳语道：“我敢肯定，以前的棐哥现在过得可能很惨。你当初那么爱他，对他一往情深。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没想到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萧红英知道蒋琳是说她第一次婚姻的男人，目光不禁呆涩了起来。她看了眼落幕的天际，瞅着刚刚亮起的路灯，那红彤彤的光亮，似乎刺激了她麻木的神经。内心忽地涌起股莫名的酸楚，酸楚中夹杂甜蜜，仿佛又回到与阿菲的恋爱，和喜结连理的生活。她双眼离开灯光，一忽闪又回到现实，想着第二次不幸的婚姻，人不禁惊秫了起来。纠结中，她忧心忡忡地环顾四周，担心胡桃泉会突然来找自己要钱，当着蒋琳的面，在外面弄得人尽皆知。

    “昨天我身体不适，向嫂子请了半天假，去我同学黎琳家玩，没想到竟意外地遇见了他。”蒋琳低声地说着，透过镜片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熟悉的人在听着，便认真地看着萧红英接道：“花心大萝卜没准这个点还在摆地摊呢，我也不清楚他怎么会在南头出现，摆卖些儿童玩具。后来听我同学介绍，才知道他与本地一位女孩结婚了。”

    “我同学与他同住一个楼道，说他一条腿残废了，原因是他同时让几位女孩子怀孕，事情闹大了，便被有些势力的人给打断了一条腿。我听着不相信，晚上回来时，特意绕去他的摊位上看看，才发现一副拐杖搁在他身后。难怪下午见他时，打着招呼，也没见他站起。”两人步履缓慢，随着人流来到新地塘路口，迎着幽暗的灯光进入长廊。

    长廊被柏树遮挡住外围路灯的光，阴暗将长廊切割成一段一段。此时，在每个阴暗处，都有饭后的人们在歇息，蒋琳便在明处与萧红英坐下。她见萧红英听着面无表情，便似笑非笑道：“这个世界上什么债最重，应该是情债最重。他结婚了，妻子是我们以前的同事，在另一个部门。他妻子怀里抱着个婴儿，身边站着位小女孩。小女孩不停地叫着她妈妈，叫棐哥为爸爸。他妻子蓬头垢面，像没睡醒一样，邋遢得令人难以置信，根本不像是本地人。”

    蒋琳说着，萧红英看了眼灰蒙蒙的长廊，仍一言不发，任由蒋琳感叹地接道：“瞧瞧，这便是婚姻，难怪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看来一点也不假。”她说着，再次叹息道：“缘分，这一切都是缘分啊。缘尽缘了，或许是个命吧。”

    “应该是吧。”萧红英听蒋琳没完没了地唠叨着阿棐，良久才回了这么句话，也算是对知己的感叹，给予肯定。

    “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当初打动过多少女孩子们的心。如今沦落街头摆摊，皮肤显得黝黑，人也麻木了。他妻子曾经也算是位白皙的女孩，你见过。或许是每天风尘仆仆之故，两人才变得如此，像是农民工进城一样地活着。”蒋琳低声轻语，知道她为了躲避胡桃泉，才晚点从车间里出来，没敢去饭堂吃饭。自己陪着她，一是自己感觉到不饿，没胃口，二是想晚点在外面吃点东西，免得晚上再吃宵夜。她见萧红英开口了，遂挑逗地接道：“当初他不去搞婚外恋，能与你好好过日子。也许他不会这样，你也不会来开展，也就没有这样的结局。”

    进入秋分，早晚有些温差。萧红英被凉风轻抚，听着蒋琳感叹，她似乎感觉到寒意浸透了心房。将本已寂静的心，要再次冰封。两人相依，她听着蒋琳的话，心似乎架被空，无处可依。见杨精卫与王日华夹着花子，点头含笑着从身边经过，良久才如对着秋夜般，自言自语道：“哀莫大于心死，自从与他离婚后，我便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更何况我已与胡桃泉结婚，还有了孩子，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萧红英说着，试图想将那些不快和伤感抹净，哪知满腔愁绪理不清愁更乱，便蚊蝇似的声音接道：“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不要再提他了。婚姻这东西，两人相处得幸福，便算是美满婚姻。如果处得不和谐，最终只会让人心寒。”她说着，像是畏惧寒冷般，紧紧地挨着蒋琳，继续低声道：“女人不能离婚，离婚便跌了身价。你没离过婚，不知道个中的滋味。婚后有男人的呵护，那是多大的幸福啊。”

    蒋琳知道她第二次婚姻，与胡桃泉在一起活得有些无奈，便语重心长地回道：“你还是劝劝他不要去赌博，有时间多陪陪他。虽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更多的是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她说着一手轻抚她的手臂，缓缓接道：“有过一次不幸的婚姻，对再婚，按说你更应看得清楚。每个人都有他的缺点，爱是包容，不是相互伤害。”

    “没用的，狗改不了吃屎。你来公司上班已有些时间，你见他陪过我吗？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我们同宿舍，你见他进过几回我们宿舍呀。”萧红英低沉道：“那些感情稍微好些的夫妻，你看看他们来往多频繁。”她知道自己眼下的不幸，不希望蒋琳再提起，便岔开话题，忽地问道：“阿鸣今晚怎么没来陪你？我们可是一个月下来，也难得几天晚上不加班。”

    “上午接到他的电话，说去莞城出差了。傍晚打他传呼，他说还在莞城没回来，也不知今晚能不能回顺城来。”蒋琳说着，见姐姐握着一瓶洗发水在人行道上闲步。她知道蒋小英是去买洗发水回来，忙喊她过来坐。

    蒋小英缓步进入长廊，她见萧红英紧挨着妹妹坐，忙惊讶道：“桃泉正在找你呢，好像事儿挺急。他在宿舍门口问我，我还以为你俩在阅览室呢。”她说着，疑问道：“你俩没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