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哥们儿，你可别谑我了，一个中专生混到主管的位置，也够你手下的大学生们羡慕，还有什么不如意的？难道程匡荣给你的回扣还嫌少了？”

    半晌，骆国庆说不出话来，猜想是谁告诉他的呢？柳宇桦还在他老爸执教的中学养病，根本不知道这事。汪蔡萌也只是隐约知道点儿，良枫应该没道理告诉他这事。史丸子都要找他去拼命，怕他影响了自己挣钱的计划，更没道理去告诉他。想来或许是程匡荣告诉了他，忙接道：“你还不是一样，挣饱了，便脚底抹油，剩点残渣让我塞塞牙缝而已。”

    “啾，看你说的。”伍鸣听他承认，便来劲道：“他是说过给我多少多少，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给，总是一个丧主的像，老哭穷。从今年三月份后一直欠着我的都没给过，我看程匡荣是想自找麻烦了。”他说着，语气十分硬朗，坚硬得如同正用石头去砸程匡荣般，愤恨道：“如果他不给我算清帐，我一定饶不了他。让他没得公司的生意可做，也会影响他其他公司的生意。”

    “鸣老大，我看没那么严重吧。”骆国庆听着心有余悸，低声回道：“你都不在公司了，干嘛还要赶尽杀绝？大不了叫他赔你以前的钱算了。”他语气低沉，似在帮程匡荣求情。

    “现在增加了搪瓷线，又增加了台四吨的锅炉。每天的耗油是以前的几倍，我看他是挣海了，自然你也一样！”伍鸣说着，灵感如节日的焰火，在瞬间点燃迸放。决定先套着骆国庆说出些实情，再用这点实情去套汪蔡萌，他没有不说的道理。毕竟当初在公司时，骆国庆与自己的交情要深过汪蔡萌。他想着，遂接道：“是不是准备买房子了，你那所谓的侄子，结婚用的那套房子的首付，也是程匡荣给垫上。你完全可以学他的样嘛，房子买在本地，他们还怕你跑了不成？这样，也能增加程匡荣对你的信任。”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骆国庆听说所谓的侄子，便知道是指良枫，只能讪笑道：“我怎么能跟他比，他老婆还是市长的妹妹，我能行吗？与周淑柔这几年，良枫是她的远房亲戚，眼下能照顾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够可以的了。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去威逼他们给一笔钱不成？”他说着，叹了口气接道：“我可还想留着这颗脑袋喝喝稀粥、看看这花花世界。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成了三洪奇大桥下，西江里被鱼虾追逐的死尸，才不合算呢。”他说这话，似有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也知道良枫已让史丸子领着“马仔”去找过伍鸣，只是未寻着踪迹。

    “有那么丁点儿关系就行，你既然进入了这怪圈，他们好歹也要给你几分颜面。想要办什么大事，先向他们借款不就得了。”伍鸣继续套话着道。

    “借？借个毛线。说好了每次三五百块钱。他只要在公司没结账，便不给我。公司如今已欠他上百万，我又能有多少的好处？你应该知道。”骆国庆低声着道，同时四周瞧了瞧。

    “那是，越有钱的越小气，他便属这种人！”伍鸣同仇敌忾，想将骆国庆拉来自己这一边，站在同一立场。污辱程匡荣的同时，探听到更多的实话：“当初即使结了账，他也要七拖八拖，说没钱挣。往往有时便被他拖得无影无踪，隔三岔五给你一回，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难道还要他写张欠条不成？”他说着，便有些来气，污言秽语立即出口道：“这杂种的拖功练得也真好。”

    “什么拖功不拖功的，他只是明摆着想耍赖。要说钱呐，他可有的是。”骆国庆说着，语气明显又压低了许多，令伍鸣在手机里听着，得树直耳朵才行：“上月中旬他与我谈话，无意中透露了他的老板已与田副市长挂上了钩。将士高那块地随意倒手，便挣了几千万。这年月报纸上老说反腐反腐，我看是越反越腐，而且越来越腐得深藏不露。我想，他们凭什么能弄来那么大块，位置又好的地皮？还不是打通了市长大人这一关节。”他说着，感觉伍鸣的电话没反应，便讪笑道：“喂，你有没有听呀。”当听到伍鸣哼哼哈哈，便十分神秘地低声道：“据说你惹出的那档子事，已牵动了田副市长，分局局长亲自出马，领良枫去当地派出所立了案。你可得小心点，最好别惹祸上身。这年月虽说法制为先，但人情世故始终还是摆在第一位，到时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只能是自己。”他说出这番话，本质上是为伍鸣好，他也不想伍鸣做无所谓的牺牲。但在伍鸣看来，觉得他只是想劝自己就此罢休，别再搅和他们挣钱的好事，于是半睁半闭着双眼回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你别忘了，世上有些不朽的事物。有些是被时光带走的事物，你用眼睛去看是看不见的。你必须闭上眼睛，用你里面的生命去看才能看见，就像洛威尔说的一样：灾难就像把刀子，抓住刀柄就便能为我们服务。但拿住了刀刃则会割破手，是同样的道理，你说是吧？”伍鸣反问道。

    “我想是吧。”骆国庆快速接道。觉得自己不该再与伍鸣谈下去，见柴金龙正从二楼俯瞰整个涂装车间，便回敬了句温切尔的名言，同样低声道：“我希望你是位乐观主义者，在被狮子追上了树，但仍能欣赏风景的人。”他说着，不等伍鸣回话继续道：“好了，那蔡鸟正盯着我呢，我们下次再聊。到时可别忘了联络，再见吴老大。”

    他合上手机，愣愣地在原地站立了几分钟。见柴金龙的身影在二楼的窗户前消失，顿觉无所事事起来。最后，夹了几份设备检修保养记录报表单，往锅炉房走去。觉得该和汪蔡萌通通气，让良枫知道，自己也对走私柴油的事关心不少。

    路上，他穿过四号楼与五号楼中间的通道，进入空旷窗明几净的搪瓷生产线车间。在流水线上，见新招的几批员工，正各就各位忙忙碌碌地做着各自手中的活计，特别是见赵云、解东、房朗等好几位与自己同进公司的老员工，他们穿着水鞋在前处理区吊起大框大框的工件挥汗如雨时，内心涌起颇多的感受，才恍然地想起，自己进入公司已快三个年头了。这期间，在与同事们的角逐中，由竞争而引发出一个个精彩动人的小故事，都让自己感悟到人生的点点滴滴，感受到雍绮的发展变化，体会其中的激动和沉醉、恐惧与迷离，以及许许多多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怀，及微妙的感受。如一位老者，在人生的尽头，体验着如释重负和恋恋不舍的两种情感。良久，在走出车间大门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