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第2页)
李建民人高马大,是百越清城人。他从不沾酒,先前被伍鸣逼着喝了半杯啤酒,此时脸上已透着喜人的色彩。这次又被潘莉逼得直摇头,但耐不住伍鸣、魏凤琴、李洪亮等人的怂恿,一皱眉头非但喝下杯中酒,还逗着潘莉也轮番再敬大伙几轮。渐渐地潘莉便醉眼朦胧起来,头直往伍鸣的肩膀上靠。在抽奖仪式结束后,小睡一会儿的潘莉,已胡话连篇一直叫嚷着道:明天就要回家,在这呆着没劲。痴心总被无情负,很没脸面待下去。她说着一头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时值伍鸣去帮阿来及同事抬奖品,李建民便趴在她身边相互诉苦。
“集团大有前途,电热水器部大难在劫难逃,没准过了年便会宣布倒闭。我到没什么,集团已让我去主管新进设备,管理涂装设备。我看你别老想着回家,伍鸣这人不错,多才多艺。电热水器部实在不行,你就打个报告,申请到我车间来,我会优先考虑安排好你的工作。”李建民说着,已有些口齿不清,潘莉却已含糊其辞,整个晚会在抽奖结束后基本进入尾声。魏凤琴一手提着集团生产的美的牌电饭煲奖品,一手和着李洪亮挽起李建民晃悠着离去,有人见李建民沉睡便过去帮忙。伍鸣帮完手后站在潘莉身后,先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撩起她的长发对着她的耳边低声道:“潘哥,该回去了。酒席都散了,看你醉成个猫儿样。”
潘莉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她一手挽在伍鸣的脖子上,整个人已贴在了伍鸣身上。两人半扶半搂着迈出大门,在歪歪斜斜扭来扭去的人群中,不少是二搭一或三搭一地并排而行。正所谓酒醉丑态百出,一点也不奇怪。俩人在迈出大门五十米开外,竟有人趴在一个潲水桶上哇啦哇啦地直吐,吐完一头扎进桶内便一动不动。这时朱毅过来,担心那人会被潲水呛死,忙命令两名保安抬他离开潲水桶。那人醉醺醺地挣扎了一下,声音由大到小地嚷了声:“别吵,我要睡觉!”觉字音一落,头又沉沉的如一头死猪,直往下坠,害得两名保安拼命将他抬起。
伍鸣听得那声音耳熟,便与潘莉七扭八扭地晃到了跟前。他见是阿来,大吃一惊,忙向朱毅求救:“他是美的集团驻厂代表,拜托你们将送他去兆通宿舍三一六室,他住那。”他说着已有些气喘。朱毅见状,问要不要帮忙,他忙摇摇头制止道:“我这里没事,麻烦你先送他回去吧。”
两人晃悠晃悠地迈出公司南大门,已是深夜时分。除了工业园那一块灯火通明依旧有人游动外,宽阔的港前路除了路灯无力地闪烁,已是冷清萧条不堪。偶尔有三五人来往,经过北滘港和港前医院,他们也都是忽闪而过,很快空荡得如无人行走一般。
“潘哥,送你回广教好吗?”艰难行走中,伍鸣头扭说话,他嘴唇几乎是贴在潘莉耳根上。潘莉没任何反应,伍鸣便用手轻扯着她挽在脖子上的手腕,高声道:“喂,哥们儿,该醒醒了,要不我可把你当猪崽给卖掉。”
潘莉一半是清醒一半是醉,晕乎中感觉到幸福的所在。她将美与某种具体的生命联系起来,在伍鸣躯体的摩擦和烘烤下,可以看见她、感觉她,甚至触摸她的时候,便不再感到陌生遥远和可望而不及了。一种很难用抽象语言来下定义的情感意蕴,霎时鼓涨得无边无际。潘莉手往广教方向一挥,伍鸣便啪哒啪哒地往右转弯直走二百米后。她一忽儿又朝集团东大门一指,不用说是去兆通宿舍。伍鸣无奈地搀扶着她,意志似失控般任由她指挥着,脚下和手臂机械地用力。两人蹒跚着来到喜善公司二部大门边时,潘莉终于开口了。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让伍鸣大吃一惊。伍鸣怀疑酒后的她,比没喝酒时更清醒。
“繁华的百越,人欲物欲横流,看这宏伟的建筑都是一种虚构。它的存在与我无关痛痒,该下岗就下岗,该失业照样失业。我胸怀满腔热忱来到顺城,想体现自身的价值,可连体现的机会都没有。还好有你们陪伴我,才让自己活得有些意思,要不我早就坠落到底谷深渊去了。”她含糊地说着,伍鸣没接她的话。知道酒后的她会滔滔不绝,便吃力将她挽住,免得她瘫倒在地。
“诱惑!好一个诱惑人心的世界,我终于看清这个真情的世界。老顽童,谢谢你!你给了我一切,给了我一个无私的世界,给我以信心!”她说着,一只手颠上颠下地晃着,如大型合唱团的指挥,在舞动着细小的棍棒。伍鸣任由她指挥着,头也鸡啄米似的配合着。偶有几位拉三拉四踩着自行车赶路的行人,都避着他俩远远的如躲瘟神般,路人宁可违反交通规则,也不愿靠近他俩,担心醉酒的他们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因为潘莉的声音有些恐怖:“百越,顺城,北滘。唉,不知是她遗忘了我,还是我遗忘了她,总觉着离她很远。此刻虽然站在她的心脏上,却也感觉不到她狂热跳动的脉搏。有时真想大哭一场,为什么不继续念高中,努力考大学。而上了那该死的技校,到现在连竞争的本钱都没有。看来只有被顺城遗忘,遗忘了我的生命,遗忘了我曾经有过的足迹:百越、顺城。”她摇头晃脑,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唉,遗忘顺城,可我更希望顺城。希望在顺城扎根,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她歇斯底里地说着,之后便像阿来那样沉沉地睡去。
进入东大门时,一老乡正在值班。伍鸣实在是四肢无力了,便让他背着潘莉上了三楼,门敲了老半天,里面亮着灯却没反应。伍鸣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发现阿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卢诚还没回来,老乡将潘莉放倒在伍鸣床上,又与伍鸣将阿来抬上他的床铺,脱了鞋袜和脏兮兮、臭味冲天的外套扔在阳台上,将他的被子压严实之后,伍鸣才去整理他的床铺。老乡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已将门轻轻带上,连声告辞的招呼也没打,便匆匆离去。伍鸣看着关严了的门,不禁摇了摇头。
最后,他如释重负地坐在床沿,帮潘莉脱去鞋袜,将她双脚放正。看着她的外套湿漉漉沾着啤酒还未干,便翻烙饼似地将她的外套除下,他觉得再帮她脱外面的裤子便有碍观瞻了。再说牛仔裤也很难脱,被子脏了反正有丫头们洗。他想着,便给她盖好,再轻轻地将蚊帐放下。隔着纤维蚊帐,细看着她甜睡的脸,如看着自己长大的女儿般,内心涌现着无比的爱意。
经过回来路上的一阵折腾,伍鸣酒已清醒。他在阳台水龙头上洗了脸脚,便在卢诚床上躺下。他猜想今晚的卢诚,会像前两天一样,切夜不回,便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看了几页,也未关灯便困倦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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