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设置在集团总部饭堂，之前空间不是很大，后面一大截是热水器部生产车间。大前年集团将兆通公司买断下来后，热水器部迁去兆通车间，这里经过一番装修后，便成了集团聚会的场所。宴会大厅里，每张大圆桌均对称着摆放整齐，由里往外每排十张地摆放着，呈一个巨大的回字形。金科公司安排在最里面，按每位职员的职位贴有入席者的名字。人头涌动中，林芝华与表姐找到了她们的位置，在第三席挨着厨房大门落座。因为最里面一排挨着厨房，所以这一席上菜特别麻利。当大厅里雄浑的乐曲响起，晚会正式开始没一会儿，这一桌的人差不多已吃了个半饱。“你能不能冷静些，你和家宝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可别头脑发热。为了寻求什么意外的爱情，到时可别害了人家又害了自己。”在嘈杂声中，上官向欣挨着眼睛四下里张望的林芝华。连续几天下来，上官向欣只要与同事们在一起，便会有人提及林芝华与卢诚之事，她觉得自己该提醒下表妹，免得母亲那边难做人。她见林芝华魂不守舍的样子，继续劝解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不觉得难看，我还觉得丢脸呢。同事们说着这事，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们都知道卢诚是条喂不饱的色狼，你可得注意些。”上官向欣说着，也随同林芝华，往回字形中央的席位望去，她猜想表妹是在寻找卢诚的身影。

    林芝华心里清楚表姐说什么，但内心评估与卢诚的热恋，觉得卢诚的确能够让自己快乐。与他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啥就能说啥。可与未婚夫在一起，就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说啥也没激情。虽说是已经订婚了，可总觉得与他的婚事，有种牵强的感觉。她知道表姐要自己远离卢诚，但内心的不甘，又促使她想多看卢诚几眼。“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我悔不该让你先到这边来上班。出门在外都是短促的相遇，这事你可得想清楚。”上官向欣在金科公司有一定的位置，她见表妹心不在焉，不由得拉了拉林芝华的衣袖严厉道：“姐是过来人，孩子都那么大了，不会害你。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可得告诉我老妈了。”

    林芝华知道这门亲事是姨妈给牵的红线，在家乡时自己也答应了这门婚事。可在顺城半年来对未婚夫的观察，发现他一点也不懂自己。与他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冲动与激情，自己很多时候撒几句娇，他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倒是与卢诚在一起，虽然只有短暂的一段时间，权衡比重却发现未婚夫与卢诚有天壤之别。自己面对未婚夫时，再心动也会将心中的荡漾，控制得波澜不兴。可与卢诚在一起，觉得他更懂自己，也无需掩饰什么。自己如此缴械投降，对未婚夫会是种伤害吗？林芝华听着表姐告诫的话，在闹哄哄中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既然已经订婚了，我就是他们家的人，与卢诚在一起，他只是我要好的男性朋友，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林芝华说着，算是答应了表姐，不会与卢诚有什么结果。

    巴尔扎克在《贝姨》中写道：爱情是理性的放纵，是伟大灵魂的享受，阳性的严肃的享受。肉欲是街头巷尾出卖的，庸俗猥琐的享受，两者是同一事实的两面。在人多混杂中，卢诚悄悄地离开宴会大厅，林芝华在前面走着，卢诚在后面跟着。他们一前一后经过港前医院一百多米，林芝华来到排洪闸边的小树林里，她驻足等待着卢诚过来。“算了吧，我们不能再来往了。我表姐都知道这事，怕是我姨妈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可别弄得收不了场。”林芝华任由卢诚簇拥着，她满眼离愁地看了眼西江对面。那点点星火和海面上货轮发闪现的光，如渔火一样刺耀着她的眼球，令她无奈道：“人活着就是个命，也怪我俩没缘分。”

    “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未嫁我未娶，我们在一起可是合理合法，你别想太多了。”连续几晚与林芝华同床共眠，卢诚感谢金科财务主任老乡王?的帮忙。卢诚请她吃了餐饭，王?便借口回家去住宿。王?与林芝华本是两人一间宿舍，才让两人有了私有空间。借着幽暗的路灯光，卢诚见林芝华满脸忧伤地说着，内心腾地升起股怜爱之意，他皱了皱眉头道：“实在不行，趁过年放假，你跟我回老家去算了。离开百越，在武汉我爸妈见着你，肯定非常高兴。”他说着，见前面有几块巨大的石头，便挽着林芝华过去坐下，激动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情可得自己做主，婚姻关系到两个人一生的幸福，可不能马虎。即便是你订了婚，就不能解约吗？”

    “不行的，在我们桔都如果悔婚，那祖宗三代都会遭人唾弃，更别说媒婆会与悔婚人没完没了。”在微寒中，林芝华紧紧地依偎着卢诚，哀怨道：“之前窝在家乡，对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在顺城呆了大半年，才发现内地与沿海的差距竟然是这么大。我姨妈给人做媒，十几年下来，她最起码不保媒拉纤过不下下一百对，从没有人悔婚过，我总不可能坏了她的名声吧。”

    “愚昧之极，你怎么还为她考虑呢？真的是菩萨心肠。”卢诚善于逢场作戏，知道林芝华的担心，忙鼓气道：“你姨妈做媒婆，收了你未婚夫家多少的好处费呀，干嘛还那么死心塌着。也不为自己的亲人想想，这都什么年代了。”

    “地方风俗就这样，我上官姨夫在世时她就给人保媒拉纤。姨夫去世后，农闲时就成了她的职业，县城就那么几个镇子，她早就名扬四海了。”依偎在卢诚怀里，林芝华眨巴着眼睛道：“她每每撮合成一对，只要办了酒席打了结婚证，家境宽裕的会包个上千块钱的红包，最少的也有几百块。”她说着，叹了口气道：“后来有些家庭闹不和，她知道后也会上门去调解。今年年初去付坊那给人调解，没想到新婚不久的小两口，最终还是闹了离婚。她去晚了一步，上门被人家男方要求她退红包钱，她脱不了身，只能答应再给男方找位姑娘。可男方的人品一无是处，方圆百里只要提起这家人，人家就不敢将女儿嫁他家中去。我姨妈被那人家逼得实在没法子，就逃来顺城我表姐这里躲难，没成想进入集团上班，她仍赖着不肯还人家红包钱。那家人蛮不讲理，知道我还未婚，竟野蛮地说要我嫁给他儿子。于是我姨妈给我找到他，很快就订婚了。”

    卢诚知道林芝华说的他是指她的未婚夫，觉得她姨妈为人有些猥琐，忙低声道：“难怪那么鼠目寸光，也不顾忌自己外甥女的感受，她钻进了钱眼里，你爸妈就这样同意了吗？”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办订婚酒席的前一天才知道这事。”林芝华无奈道：“移风易俗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们桔都还兴这一套。好像是自己的婚姻，被人给操纵一样，哪还有恋爱自由可言呢？”她说着，抹了抹眼角泛起的泪水，低沉道：“像这样保媒拉纤，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既然是这样，过年你就跟我回家去，我保证你会非常开心。”卢诚说着，觉得坐在石头上臀部冷冰冰难受，遂轻轻地将林芝华扶起。两人争执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好一阵子也没有个结果。他们见时候不早，便低声聊着往宿舍方向迈去。在挨着喜善公司围墙边，卢诚见许多人歪七歪八着回公司，猜想宴会的酒席已散去，那些人肯定是醉得一塌糊涂。不由得讪笑道：“这种场面最好是不要去掺和，一个个烂醉如泥，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说着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厂房，在林芝华耳边低声含笑道：“奖品的发放，是内部做好了手脚。只是播报人记性要好，去年我就发现其中的奥秘，才懒得磨蹭到最后呢。”林芝华没留意他这话，只是细心地观察对面有没有上官向欣的身影。她知道表姐不在公司住宿，是回新买的房子，但听着上官向欣晚会宴席的话，她担心自己早早离场，表姐会来宿舍寻自己，站在树荫下她低沉道：“酒席散了，我们还是晚些回去吧。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个个都是熟人，被他们发现可不好。”

    她说着，突然，卢诚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嘟囔，忙透过柳树边的小河渠，仔细瞅着道：“阿来都醉成那样，被保安们架着，回去肯定是麻烦一大堆。我赞同你的建议，我们去那边的小公园里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