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第2页)
两人聊着,车的行驶已赶不上行人的脚步,车轮每滚动几圈,便要停下待会儿,最后迫使停泊在一块较为空阔的路边。兰容非指着对面一栋古老的平房大院建筑道:“到了,就是这里,希望良阿公就是你要找的人。”她说着,将安全带扯下小心翼翼地下车。汪爱华将背包正了正,两人挺直胸膛,朝古老的建筑物大门迈去去。清一色灰青的砖墙,将她俩的身影越显越小,在她俩眼里,门越来越大。当站在门板前才发现,远远看见的两个门板上的黑点,却是两个巨大的门环。
兰容非左看右看没看见门铃,便伸手费了老大的劲,才重重地将门环在大门上扣了几扣,顿时发出“砰砰嘭嘭”的响声。如古时战鼓发出的沉闷之音,向四周飘散开来,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人们手里提着许多年货,目光里既是惊奇又是疑惑。当这种色彩还未消退时,巨大的暗红色油漆斑驳的大门,已吱吱呀呀唱歌似地开出了一条大缝。门缝中,弹出一位古稀老者的脑袋,他半尺来长的白须迎着寒风悠悠地颤动。如他精光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两位时髦女郎。驻足的人群中大凡是左邻右舍的居民,见是良老伯开门,便觉得没故事似地,又提着年货,或夹或抬地各自散去,一时间又恢复了开始的拥挤来往。人人都披着一身的阳光,喜气洋洋地迎接着马年的到来,而忙碌着该忙碌的事情。
“阿伯,请问您是良伯恩良大爷吗?”兰容非用本地方言对老者道:“我是受《顺城报》联系过来,要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她恭敬地说着。
老者迟疑了片刻,汪爱华看着他的脸孔,似曾想起了什么。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者,未曾开口,心里一热双眼便擒满了泪水。是啊,那一弯刀大眉直往鬓发边下垂,长的有近寸许。尖瘦的下巴,合着张薄唇。那不是父亲在世的影子又是什么呢?
汪爱华强忍着泪水涌出,战兢地问道:“阿伯,你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吗?”汪爱华未等老者言语,张口先问道。根据自己父亲的长相,眼前的这位老者,一定是良老伯,便和蔼道:“您就是良伯恩大伯吧。”她说着,激动地伸手去推门。老者见是两位女人,便由着她俩进门,双眼充满了奇异的光环。将整个大门打开一扇后,他才缓缓道:“你俩是报社介绍过来的吗?你是从马来西亚回来?”他说着看了看汪爱华。
汪爱华听着一个劲地点头,慌忙从手提袋里找出钱包。在夹层里抽出张褪色的黑白照片,颤颤地伸手递给老者。老者接过照片,眯起眼睛在阳光下,细细地瞧了好一阵子,手渐渐地发抖了起来。他良久才激动道:“他还活着?”良伯恩问着,又怀疑起这张发黄的照片来,颤巍巍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是和爸妈在南越一块走的。”
兰容非接过照片,细细地看了看照片的背景,再对照眼前正房的大门。虽说是少了两座小石狮和门额,但古朴的窗格雕花和屋椽下的曲廊,及屋角的怪畜,均与照片上的相同,忙惊喜地脱口而出道:“对了,一定是这个地方。没错,绝对错不了。”她对汪爱华说着,又看着良伯恩道:“你知道王显汉这人吗?这就是他女儿,从马来西亚过来寻亲寻宗。”她说着看了眼汪爱华。见良伯恩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忙解释道:“她爷爷奶奶在南越,当时被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时丧生。后来遇上位马来西亚的商人,正巧没儿子,便将八岁的良顺恩带去了马来西亚。后来继承了他的财产,便有了她和她哥王爱民。她爷爷在九零年底去世时,便告诉了他们在南越街头发生的一切,还交给他唯一的证明,便是这张照片。前几年她父亲来顺城找过,亦杳无音讯。去年遇车祸突然离世,便由他女儿汪爱华来寻找。如果没错的话,你就是照片中前排站着的男孩,王朗的哥哥吧。”
良伯恩听着微微地点了点头,想起在阳光下看过的照片,人登时僵直了起来。是啊,想当年看着一连串报丧的信,从带信者口中得知,弟弟良顺恩已经死了,被炮弹轰得尸体全无。怎么会突然又冒出个弟弟来呢?他想着,不禁老泪纵横道:“三九年的冬天,南越的姑妈正过六十大寿。我父亲和母亲领着弟弟和妹妹去贺寿,那时我正在私塾馆里考试,哪知他们一去便没再回来。后来,我也去南越寻找,南越的姑妈说没见过他们。最后多方打听,听人说他们全被炸死。于是一个偌大的家,便由我一人支撑。我始终盼着他们能够回来,哪知盼来盼去,仍旧是鸟无音讯。”他说着,长叹道:“唉,没想到事情一晃,过去几十年了。我也快入土了,祖坟也按政策,年后便要拆除迁移。”良伯恩说着,老泪纵横了起来。
汪爱华已确认眼前的这位老者,千真万确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忙激动地扑入良伯恩的怀里。她哭泣地叫了声大伯,内心里连同父亲寻宗的情感,亦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她顾不得门口不知几时站满的人群,泪如雨下地哭诉道:“父亲生前的遗愿,是要找回他的根,回国好多次在百越失散地寻找仍没结果。没想到是《顺城报》帮圆了他老人家的梦。他若知道寻到宗谱,也就足以慰藉在天之灵了。”汪爱华抽泣着,语无伦次地接道:“明年清明,我将父亲的骨灰迁回来在祖坟下葬。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让父亲的灵魂安息,相信政府也会为华侨考虑这些。”
爷孙俩抱头而泣,令兰容非为这场面好生感动。是啊,自己已移民去马来西亚,看来汪爱华却又要返回故土。人活着真不知从何说起,就像一张张票根,忽东忽西地没有个准心。良久,她才拉了拉汪爱华的衣袖道:“好了,好妹妹别哭了。亲人相认是喜事嘛,干嘛那么伤神?应该高兴才是。”她说着,有许多热心的邻居过来扶着良伯恩。
也有人热切地用手机拨着良福立的电话,高声道:“立哥,你爹在祖屋,有位马来西亚的客人来认亲吔。听说还是你妹子呐,赶紧过来。”汪爱华听着心里舒畅,知道寻着了宗谱,自然还有良家许多的亲戚们,也会逐渐地相认起来。
什么是宗族?不用说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便是人间最实在不过的亲情了。汪爱华冷静了片刻,她决定先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晚上再细细地向哥嫂汇报情况。是啊,看来过年自己也不用回马来西亚了,而是等清明节前,哥嫂将父母的骨灰带回来安葬即可。她想着,脑子里又旋转着亲情的关爱,被许多人敬若神明似的,热情得有些夸张地拥着前前后后,将每个房间地下的每一块砖都看了个够。看得她心里扑通扑通,直想跪下拜谢《顺城报》。因为是有了顺城报的帮忙,才终于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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