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往事如烟(第2页)
元朗话还没说话,那小女孩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元朗猝不及防,还没说完的后半句硬是卡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一个身形有些瘦削的中年妇女从小女孩身后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女孩,而后带着一脸的歉意向元朗连声说:“哎呦!对不起啊!实在抱歉啊!我家孩子还小,我代她向你道歉了,好不好?小朋友!”
元朗一听这话心有些软,正站在原地犹豫着怎么回应,姚织夏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袁姐?”
那个中年妇女显然非常吃惊,她双眼死死盯着元朗身后的姚织夏,而后缓缓地站起身,带着些许哽咽,激动地开口道:“织夏?”
前一秒还春风得意的薛凛此时正百无聊赖地仰躺在野餐垫上,大口大口吃着姚织夏亲手准备的三明治,时不时向不远处正在聊天的两个女人望过去。
那个中年女人会是谁呢?她的老乡?多年前帮助过她的人?刚才看她激动的神情,就知道她和姚织夏的关系不一般,只是什么样的情谊会让此刻重逢的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呢?
此时元朗的处境可谓是水深火热,他戒备地盯着身旁那个喝着酸奶的小女孩,生怕下一秒她粘着酸奶的手就会冷不防地向他袭来。
“你说,她俩是什么关系呢?”薛凛用一只胳膊撑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神情凝重的姚织夏。
“许久未见的老相识。”元朗淡定地说,随即咬了一小口三明治,嗯,这味道可以。
薛凛仰头看向元朗,接着开口道:“可是,即使是很久没见的朋友,也不至于见了面就哭吧?”
“一起共患难过呗。”元朗随意地回答,低头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薛凛深呼了一口气,再次感觉自己稚嫩的心灵被眼前这个双商皆过于常人的五岁老灵魂给震碎了,他挣扎着撑起有些酸麻的胳膊,盘腿坐了起来,深深地凝望着不远处那个眼睛泛红的女人,心里吐出一句:姚织夏,以前你受过多少的苦,今后我就还你多少的甜。
多年未见的两个女人相携着坐在草地上,两人眼角带着滚烫的泪,嘴角却挂着无声的微笑,中年女人用手轻抚着姚织夏的脸颊,姚织夏的泪瞬间涌出眼眶,滴落在草地的叶子上。
“这些年,还好吗?”中年女人颤抖着声音开口。
姚织夏抬手握住女人的手,眼带笑意地用力点点头。
“出来以后,我就来a市了。”
中年女人笑着点点头,用手擦掉姚织夏脸上的泪痕,开口道:“好孩子,看样子,你现在过得很幸福。”
中年女人说完,转头向薛凛和元朗的方向望去。
“袁姐您误会了!他们……不是。”姚织夏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赶忙解释道。
“啊?我看那男孩子看你的眼神,还以为是……”袁姐忍不住低头笑了。
“他是……我的朋友,那孩子,是他的弟弟。”姚织夏有些尴尬地补充道。
袁姐伸手拍拍姚织夏的臂膀,而后说:“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梦啊,我和我们织夏还有机会再见面!”
“我也是,没想到,您也来a市了。”姚织夏细细地观察着袁姐的脸庞,她眼角旁的皱纹多出了几道,但是脸色却比十年前好很多,眉眼之间只剩下了洗尽铅华的平和与安逸。
“是啊,出来后,我就去福利院把我女儿接出来了,她考上了a市的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我就在这边打工还贷款,现在,我这小外孙女都三岁了。”
姚织夏感慨地听着袁姐讲述她的近况,翻飞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十年前那段让人不再相信太阳会照常升起的日子。
眼前的袁姐,就是当年她入狱第一天,第一个上前来与她说话的人,那时刚刚十八岁的姚织夏,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以这种方式度过自己本该灿烂的年华,从她进入监舍的那天起,世界就失了颜色,终于,在入狱的第三天,她割腕了,企图用这种安静的方式了结自己。
第一个发现她的就是袁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医生来得很及时,经过一夜的抢救,原本以为终于要见到爸爸妈妈的姚织夏,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就在她看到天花板上的灯时,入狱后从未在人前哭过的她,眼泪忽如雨般落下,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部化作泪水冲刷着她曾经的向往和期望。
在一旁陪床了一整夜的袁姐,望着这个生命还未绽放就已经凋谢的女孩,选择用剖开自己伤口的方式来让这个失去方向和信仰的孩子重拾对生命的渴望。
如果说姚织夏的遭遇是将她硬生生地按在泥沼里,那么袁姐的遭遇则是让她浸在泥沼里,虽给她留着一口喘息之气,却让她动弹不得,永远别想逃出来。
出身重男轻女家庭的袁姐本来在b市打工,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用一辈子后悔嫁的丈夫,婚前,那男人看着老实可靠,挣得虽少,但是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一心想逃离原生家庭的袁姐就这样嫁给了那个男人,起初日子也算过得去,可自从她怀了孕,那男人就很少回家,常常几天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直渴望家庭温暖的袁姐起初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强忍着,可谁不知道那男人在外面做了什么勾当?
孩子出生后,那男人非但没有半点改变,还变本加厉,直接与外面的女人出去同居,袁姐忍着坐月子时留下的病根,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去跟那男人提离婚,谁知那男人竟动手打了她,忍无可忍的袁姐立即带着孩子回到了自己娘家,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你永远无法知晓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会有怎样的道德底线!
娘家人除了谩骂和驱赶,没有一丝一毫的疼惜,而蛮横的丈夫竟找上门来,再一次出手打了她,就在两方的争执中,被逼到绝路的袁姐终于挥舞起了院子里的一把斧头,让那个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人再也开不了口,可悲的是,当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时,她竟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慌乱,她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晰和理智,她知道,只有她自己才能结束这一切。
后来的故事,也都在情理之中,她的娘家依然不肯接受另一个“吃闲饭”的女婴,那男人的父母恨她入骨,自然不会理会她生出来的“种”,于是,这个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女婴,就被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一群蛆虫丢给了福利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福利院的阿姨们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照顾得很好,在狱中服刑的袁姐也在之后的岁月里与女儿建立了不可分割的爱,就在姚织夏入狱后没几个月,已经将所有青春年华都耗尽的袁姐终于走出了那扇密不透风的铁门,和日思夜想的女儿团聚了。
姚织夏转过头,带着笑意望向那个尚未懂事的小女孩,下一秒,她的眼神就撞上了正盯着她的薛凛,薛凛见她也望向自己,便咧着嘴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来回挥舞,边挥舞边对她做着口型,像是在说:“不着急,慢慢聊!”
“织夏啊,幸福可不等人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袁姐,笑着对姚织夏说。
姚织夏转过头,忽然有些沉默,她垂下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袁姐倒是一眼就看穿了此时的姚织夏在想什么,她拉住姚织夏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织夏,有的时候,命运中的不幸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是,怎么度过不幸的命运,却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是好是坏,那都是你姚织夏生命的一部分,他若接受,那便心安理得地一起珍惜以后的日子,他若不接受,那便潇洒地放手,没什么比你自己活得问心无愧重要。”
姚织夏慢慢地抬起头,伸出双臂抱住袁姐,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她激动地在袁姐的耳边说:“袁姐,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们终究会幸福的!我相信,我一直相信!”。
袁姐也忍不住再一次湿了眼眶,她欣慰地回抱住姚织夏,像母亲般抚摸着姚织夏的头发。原来,那段痛不欲生的往事,早已经如烟般,被夏日和煦的暖风渐渐吹散,不复往昔。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