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爹タ"

    "阿娘很疼我?但是她身子不好?不能干活?所以我要赚钱タ"

    "我听那些大叔说的?越危险的地方?出的药材タ越值钱タ"

    "之前挖的那些?全卖了タ不过钱还不够?我要继续去挖タ"

    宁姝忍不住劝阻?"禁地之外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雷劈死タ"

    "我知道?"靳云峤看向她?"可我需要钱タ"

    那一瞬间?宁姝忽然很想跟他说?他需要多少?她都给他タ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悉数吞回タ不知为何?她在他的身上?竟然能看到幼时的自己タ一样的警惕?一样用冷言冷语来包裹自己タ一样??需要钱タ

    只是她所要的钱?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タ靳云峤要的钱?怕是解燃眉之急タ

    行到山脚?宁姝远远就看到两间破败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タ其实这些年她不时上山?还真见过这房子?只不过它墙土脱落?茅草斑驳稀疏?连门窗都龇牙咧嘴的漏着大洞?要不是靳云峤说那是他家?她还真不信里面能住人タ

    眼看着越走越近?靳云峤的步子也轻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如同飞一般タ宁姝紧跟在后?刚踏入院子?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立马出手拉住他タ

    "啊?"靳云峤有些懵タ但血的味道委实明显?透过门洞传来タ他抽抽鼻子?脸色大骇?却是挣脱宁姝?奔到门前一脚踹开了它タ

    "阿娘?"靳云峤大叫タ

    宁姝赶紧过去?只见屋内一片混乱?原本就狭窄的房间此刻更加难以落脚タ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胸口洇出一大片血迹?而倚在床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女人手中却死死捏着根发簪?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タ

    宁姝注意到女人的脸上?还有露出的肌肤多数青紫?额角有血?左腿极为可怕的外撇着?一看便知方才发生了激烈扭打タ她本想说一句什么?靳云峤已呜咽着朝女人怀中扑去タ

    感受到儿子的温暖?女人逐渐回过神来?她满是慈爱的看着靳云峤?半晌过后?语气愧疚?"对不起啊峤儿?阿娘还是忍不住了?只能杀了他タ"

    "阿娘?不是你的错?阿娘??"靳云峤不停摇头タ

    女人的手指颤抖?缓缓摸过靳云峤的额头?"这段日子?真苦了你了タ阿娘原本想着?给你寻个爹?咱们娘俩以后不至于餐风露宿?却不知会被人骗??咳咳タ要不是你隔三差五带回些银子?阿娘早就被卖了??可惜?可惜??阿娘等不及你筹钱了?我的好峤儿?以后你好好过吧??"

    宁姝心头一紧?大喊?"别?"

    下一秒?女儿已推开靳云峤?将那发簪狠狠往心口插去タ

    "峤ゼ峤儿??阿娘累了?让阿娘??好好睡吧??"

    很长一段时间タ宁姝的耳边都是死一般的寂静タ

    靳云峤没哭?亦没动タ

    他就保持着被女人推开的姿势?坐在男人的尸体旁边?盯着身子渐渐凉却的自己的母亲タ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天彻底黑去タ

    宁姝看惯生死?但如此让人难受的场景还是头一遭タ她失神许久?直到外面的雨又噼里啪啦下起?屋内的顶棚跟着漏水?她才如梦初醒般的?叹了口气タ

    "这是三十两银子?"宁姝解下钱袋?放去桌上?"不管你要不要?我就放在这了タ不是施舍?是我怜你一片孝心?却无钱葬母タ"见靳云峤仍旧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入雨中タ

    只是刚行不到两步?一只温暖的小手牵过她?快速往她手心里塞了样东西タ她低头一看?见是把油纸伞?想同靳云峤说句话?他却又跑回屋中待坐地上?双目空洞地盯着女人尸身?仿佛之前就没挪动过一般タ

    罢了?明日再来タ

    这样想着?宁姝收回目光?撑起伞往暗林行去タ

    次日?宁姝隐在一处?发现屋外添了座新坟?再见他家破门闭掩着?没看到靳云峤?便早早折返タ

    又过了一日?雨绵绵下着タ

    小道难走?路上尽是黏人的稀泥タ宁姝新制的小靴子一踏地?雪白的鞋边就糊上层污秽タ因由担心靳云峤?她便没去管顾?任由那奇怪的吧唧声跟了她一路タ

    这次靳云峤倒是在家中?看到宁姝来了タ捧着白米饭的手微微一颤?又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将自己隐在阴暗角落里缩成一团?一言不发タ

    宁姝见他没有厌恶自己的出现?也就放心大胆地步入屋中タ狭小的地方已被靳云峤收拾干净?床上被褥枕头虽然破旧?但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タ等走近了宁姝才发现他手中那碗白米饭晶莹剔透?却毫无热气?冷邦邦的凝作一团?不知是昨夜的还是前夜的了タ

    "小峤タ"宁姝试探着叫他タ

    靳云峤的眼皮抖了抖?良久后声音沙哑地开口?"谢谢タ"

    宁姝一听?心顿时酸起来タ她把油纸伞放去桌上?蹲下身与他平视?思索片刻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タ"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问タ

    靳云峤摇头タ

    "那??你有能去的地方么?"

    他继续摇头タ

    宁姝蛾眉微蹙?暗道这可就不好办了タ原本她打算好人做到底?既然撞见了这样的事?靳云峤又是个小孩子?她便将他安顿去其他亲戚家?也算让那女人走得安心タ如今这靳云峤无亲无故?就算生得机敏?能拾得些草药换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タ

    顺着想下去?宁姝又不禁责怪起他那不负责任的母亲起来タ哪怕身子骨弱?为了儿子?至少得撑口气熬着?哪能说撒手就撒手?且还是在杀了人之后?让儿子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タ

    一想到这个?宁姝心里就堵得慌タ

    靳云峤心情正低落得很?本就少言寡语的他不想多和宁姝交谈?只是念着自己身世凄惨?打记事起至今?遇见的路人不少?宁姝却是唯一心上担忧着他的?便没有恶语相向?随她待着了タ

    过了好一阵?靳云峤将手中的冷饭碗抱入心口?紧紧贴了?歪过头去眯上眼睛タ

    借着窗外一缕不甚明亮的光?宁姝猛地发现靳云峤脸上有几滴血迹?似喷溅染的タ她微微诧异?照靳云峤这样的状况?他大抵都不愿离开家中?那这血是如何来的?是他母亲?不?不可能タ就算埋葬尸体的过程中会碰到血?那也是手上的事?跟这样的喷溅是毫无关联的タ

    宁姝下意识地想起靳云峤母亲所杀的那个男人?虽然她离世前只说了三五句话?但宁姝听得分明?早在心中梳理出他们的恩怨纠缠タ如此这般?那男人的尸身靳云峤是断断不会掩埋的??

    会去哪里?

    宁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向靳云峤问清楚タ只是念头刚起?靳云峤有所感应般?忽而眯起眼睛看她タ

    "大姐姐?小孩子杀人?会被杀头吗?"

    宁姝抿抿唇?道?"我不知タ"

    靳云峤略有两分失望?抱着碗的手拢了拢?沉默片刻?又道?"那如果我去跟那些官说?我杀了个人?还把他的肉喂了狗?会被关起来吗?"

    宁姝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这孩子明明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比她还冷血两分タ再一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要将女人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她顿时有些生气?站起身?一把将他拎了起来タ

    靳云峤哪里晓得宁姝会突然动他?一不小心?怀中的碗就摔去地上?砸得四分五裂タ半圆的碎瓷在地上滴溜溜滚着?冻成一团的米饭也滚到宁姝脚边タ她看也不看?捏了靳云峤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タ

    "靳云峤?你听好了?你虽然看起来六七岁?但是你的心思?早就不是小孩子タ既然如此?你懂你阿娘的意思?更会懂我的意思タ与其在这破旧地方蹲着待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忘记不好的?带着你阿娘的愿望去镇上找一户人家做学童?当小工?好歹是能养活自己的正经事?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没有双亲的人我也认识很多?可都不会像你这样?一心想着寻死的?你现在活着?手脚健全的活着?又没有谁碍着你的事?你若还只是想寻死?当真枉费你阿娘一番苦心了?"

    靳云峤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宁姝的话像是鞭子似的打在他的心上タ他知道自己不像六七岁的孩子?可也没有很成熟?所以这两天的孤闭?只是他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下去而已タ人一乱?脑子也是懵的タ想起之前听别人说牢里可供牢饭?就是得下苦力?才动了自己去报官?然后换回温饱的念头タ如今被宁姝这般耳提面命?当真醍醐灌顶?庆幸自己好歹没去做那傻事来タ登时双眼酸涩?开始流泪タ

    宁姝慌张一瞬?忙把他放去地上?连连道?"别哭啊?喂?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靳云峤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把之前的委屈和心中的痛纷纷发泄出来?愈演愈烈タ宁姝劝了两句?见不管用?叹一声他终究是个小孩子?便随他哭去了タ

    等他哭的声音渐渐小去?宁姝拿出自己的手绢递到他面前タ刚想叫他擦一擦?他却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大声道?"云峤不想做学童当小工?想随您学功夫ゼ学本事?请您收我为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