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柳夕宁在一片恍惚中醒来,但全无胳膊酸疼的感觉,转头看见那浅眠的女子只是抓住他的胳膊,并未枕在上面,想来定是她半夜撤回了。
突然心弦被触动,难以言喻的感觉。
梦中的崔温苹似感应到他的目光似的,羽睫微微颤动,睁开了眼,见清明郎日,自己的手紧抓住柳夕宁的胳膊,忙收回了手,登时两团红云上脸,惭颜低声道:"抱歉"。
柳夕宁笑了笑,便轻轻的掀开被子去屏风处小解。
哗哗啦啦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静谧的房间,床上的崔温苹闻声脸颊更红了,她轻咬红唇,趁机连忙穿上衣裳。
等柳夕宁疏解完毕,崔温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
早餐是两人陪崔笺共用的。
席上,崔温苹言辞试探崔笺的态度,崔笺已经表现出绝不重申表姐一案,连那鸣冤的青年也不打算放出,崔温苹自知劝说之路不通。要对症下药才行。
父亲身为乐州知府,一方地方官,天高皇帝远,朝中又有齐侍郎撑腰,自是无所谓惧,但父亲为人多疑,草木皆兵,崔温苹虽然平日里多关注服饰,妆容,经济等的消息,但对朝政也多加关注,京城里有家专写朝堂之事的小报,那消息多为真实准确,布庄买卖人进京销货时认识过一些圈里人,也曾花了些银子买来送给她看。
擒贼先擒王,想要使得父亲担忧动摇,需从根部出发,从齐侍郎入手,侍郎最怕什么,头顶乌纱帽,项上人头,最怕政绩有异议,最怕弹劾!席间听父亲话中推理,如今需要钱,需要钱上下打通关系,最有可能是那位齐侍郎遇到麻烦了!
索性双管齐下!两面夹击。
想到此,崔温苹唇角噙着一抹笑。
于是也不再提表姐之事,狱中青年之事,只倒了一盏酒,双手捧着,眼眸盈盈如水,低了姿态,诚恳道:"爹爹,女儿自嫁人后,少有看望您老人家,多有怠慢,女儿给您陪不是,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莫与小女子置气。"
说着便从头上摘下一支燕绕梁玉簪,道:"女儿无本事,唯有一簪伴酒赔罪了。"
崔笺一愣,见其玉簪通彻光丽,不似寻常之物,可见女儿在婆家的地位,再见女婿席间的体贴,心思怎能不活泛起来。
伸手接过簪子,面上笑道:"你我血脉至亲,怎会为这点小事有了隔阂呢!"
崔温苹微仰头饮酒,步摇随之倾斜,嘴边是成竹在胸的笑意。
这波操作,看得柳夕宁一阵懵。
席间父女又叙了些寒温,崔温苹问起了小时候一直照顾自己的马婆婆去哪儿了。
崔笺支支吾吾,最后只道:"到你那儿院里去了。"
柳夕宁看到这一瞬间崔温苹眸中的寒意,但崔温苹极擅长收敛情绪,或者说擅长演戏,她只淡笑,状似无意回忆自己的童年。道出了自己与马婆婆情谊深厚。
自崔温苹的娘亲离开之后,崔温苹的饮食起居多是由马婆婆照应,府中谁都不拿她当小姐,只有马婆婆和翠湖待她不同,那崔笺听的面红耳赤,崔温苹收起了回忆匣子,说:"父亲,我去看看她,也算尽个孝心。"
"你若舍不得她,为父就做个人情,你将她同翠湖一般接到府上去吧。"崔笺笑道。面目上满是算计。
柳夕宁发现这崔笺特别会做人,用个无足轻重的马婆婆就抵了崔温苹赠簪之情,捎带再聊表一下父女之情。崔温苹也心机深沉,她明知道自己父亲冷血无情,不可能理会她童年如何,更不会产生一丝愧意,那么她提童年这茬岂不浪费口舌,不,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提的,若是冷不丁的说自己童年如何悲戚,倒显得是她在丈夫面前数落自己父亲如何不慈了。她借马婆婆之事,自然而然的透露出自己童年的悲戚,即使崔笺毫无愧疚,也不可能不在乎外人眼光,而且那个外人还是他的女婿。
高!实在高!柳夕宁内心里暗暗佩服崔温苹,不愧是能挑起柳府大梁的女人。
"且问过婆婆再做打算吧,毕竟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不似个物品。"崔温苹语气婉转,她可不想这么快接走马婆婆,她后面的计谋还需要马婆婆无声的参与。
"是啊,是啊!"崔笺尴尬的笑着。
在通往马婆婆住处时,二人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柳夕宁一直想着昨日大厅上的种种,觉得崔温苹坦率的吓人,今天与崔笺的相处,又含蓄的令人佩服。
时而坦率,时而含蓄,似乎在她身上也不矛盾。
"怎么了?"崔温苹抬头问着。
柳夕宁回神,道:"只是在想娘子可真有心机!不过这未免太累了点,察人颜色,如履薄冰,始终累了点,想来是我无用,否则娘子尽管直了去,何须拐弯!"
崔温苹听的心头一喜,稍后又黯了下来,低问道:"相公可是不喜妾的心思太多。"心机一词,听得她心头凛凛,担心丈夫误会了去。
"怎会,别想那么多!"柳夕宁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