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言诸一身麻制白衣,额头系白色带子,跪在侯夫人灵前。
从始至终,他只对言侯爷说过一句话,“儿子想为母亲完整的做一套丧礼……”
言侯爷面色戚戚,两鬓斑白,一夜老了十几岁。他看着儿子冷硬的侧脸,允了。
言诸让侍女拿了一件侯夫人最常穿的一件衣服,他一手执领,一手执腰,面向幽冥世界所在的北方,拉长声音高呼“复,尽爱之道也。有祷祠之心焉,望反诸幽,求诸鬼神之道也。”反复多次之后,由侍女接过衣服,给侯夫人穿上。此言复者,是为死者招魂的仪式。
接下来,言诸敛复,在堂上设帷帐,将侯夫人和生人隔开;命赴派人向宗族,世家,各官员府邸以丧主的名义亲自写了讣文发出;
府上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府中下人在堂前西阶用竹竿挑起明旌,上书“言秦氏之柩”。
言诸未来时,外祖父秦家早就派了府中太太前往靖疆侯府为言诸母亲沐浴,并在她口中放了米,贝。
言诸却不觉得满意,他亲自寻了最好的米掺了碎玉粒,和皇帝曾经赐下的玉贝一起放到侯夫人的嘴里。此外,他还用瑱(tiàn)塞耳,用瞑目遮盖面部,并加冠屦。袭后又设冒用衾覆盖整个尸身,最后将侯夫人的灵床移至堂中。
之后便是更加繁琐的设重、设燎重,小敛,大敛,成服,筮宅、卜日,迁柩下葬……言诸不眠不休,早晚只喝一碗米汤果腹。
到丧礼结束的那天,言诸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三日后醒来,进宫谢过皇帝的一品诰命封赏,苍色俱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柳叶篆,诰命织文第一句便是“奉天诰命”。
言诸没有看后面的内容,他谢恩要回府,被皇帝拦下。
“你知道侯夫人最后求的一道旨是什么吗?”
“不知。”言诸看向皇帝。
“跂予望之不得语,但愿吾儿万里书平安”。皇帝说完看着言诸慢慢变了脸色,他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手指蜷得死紧。
“伯渊……侯夫人去的安详……太医说她是没有遭过大罪的……节哀!”
皇帝站在言诸身旁,胳膊抬起又放下,他与言诸一起长大,俩人的关系甚至比他与其他皇子还要好。
皇帝知道言诸有多心痛,有多内疚,侯夫人是言诸心头逆鳞,以前但凡侯夫人生病,言诸都是侍立左右,唯恐母亲遭一点罪。
可是这次侯夫人生了咳疾,他不仅不在身边,而且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想起这七年多与母亲的疏离,言诸只觉内疚又心痛,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耍少年意气,为什么不能对母亲服一下软。
在灵堂守夜的好多个时刻他都在想,是不是自己让母亲胸中结了郁气,然后生病,到最后溘然长逝!
皇帝一看言诸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个年少时的伴读钻了牛角尖,肯定是在心里将侯夫人的病逝归结于自己。
“侯夫人气体偏虚,这是年幼时就染下的病根,也是今秋天气多变,侯夫人一时寒气入了体……唉,你这么将错揽到自己身上又是做什么呢!”
言诸不语,他抹了抹泪,跪下给皇帝行了一礼,“请陛下恩准微臣只身赴北疆……吾父此番打击甚大,身体不大好了,就让他留在京都吧!”
“言诸恳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