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把眼睛看向周会计,眼瞅着他腼腼腆腆稳当乖顺的样子感觉着有几分喜欢,正要开口问点细节上的事情,陈兰芝一口拦住:“周会计,之前咱们在村长家打过照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婚姻不顺,不过我呢,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再婚的打算,今天叫您来就是误会一场,对不住了啊。”
周会计有点不甘心地看了陈兰芝一眼:“兰芝姑娘,你真的不考虑我了?”
陈兰芝笑道:“周会计,我是真的不打算再结婚了,对不起啊,不过往后我们在工作上肯定还有更多相互配合的机会,我要您帮忙的时侯多着呢。”
周会计倒是也不多缠,笑了笑,转身走了。
三个男人一走,老太太就发火了:“你们这都给兰芝找的是啥人啊?能靠点谱不?”
李巧云嘴硬:“娘,你也别光说我们啊,你自己不也寻思着想早点给兰芝找个好婆家的吗?再说了,她自己算啥条件啊?还挑人家?那两个人做小生意的她看不上,人家周会计的条件可不比她好多了?她咋还挑哩?”
陈兰芝笑了:“我谁也没挑,我就是不想结婚,三位舅妈这么着急着给我找婆家,真是为我好吗?还是怕我回来分什么东西?”
“你……”三个女人瞬时语结。
陈秋凤到底年轻,最沉不住气,一看陈兰芝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也就豁出去了,当即开口道:“兰芝,既然你现在把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我们也把说直说了吧,且不说你是个外孙女儿,哪怕是个亲孙女能不能分得到家业还是两说呢,你现在就急着回来惦记老太太的房子还有她的存款,你这不应该吧?”
陈兰芝抬头看着她们几个:“在你们看来,我想留在严家村就是想占我姥的这点便宜吗?舅妈们,外头的世界大得很,外头能挣钱的机会也多得是,天天把心思都花在算计自己家里这点东西上,早晚也发不了大财啊。”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痛。”李巧云道,“你要是不算计你姥的这些东西,你回来干啥?”
陈兰芝笑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舅妈都不肯相信,但是我要说:我之所以想把户口落在乡下,并不是因为图着我姥的什么东西,我只是看出来在乡下也能有很好的发展机会,我陈兰芝现在把话放在这里,我不图我姥这一间小房子,我图的是能带着我姥在本村最先住上上下两层的砖瓦房!”
“啊哟哟,是个傻子都明白,那城里头发财的机会可比这乡下海了去了,你倒是会拿着这话来忽悠我们,你还能在这儿挣下个上下两层的砖瓦房?指着啥你能挣啊?是指着土里头能刨出来金疙瘩,还是外面那头驴能拉出来金粪球子啊?牛皮吹得这么大,也不怕你闪着腰!”
说一说完,李巧云转身就走,另外两个女人也走着她走了。
待到三个女人全都走了,严老太太小声问陈兰芝:“兰芝啊,你适才说的是真的?往后真的打算一个人过了?不是姥说你,你现如今也才不到二十岁,往后的日子长着哩,哪儿能说这话,适才那刘二黑跟冒尖儿不合适,我看那周会计也还行啊。”
陈兰芝苦笑,他不是还行,他是不行啊。
您也不想想,他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媳妇跟着他一年就跑了,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啊,前几天周婆娘就在背地里和陈兰芝叨咕过,说是周会计有点隐疾,所以他女人才跑的。
刚才那几个女人一直追问为什么陈兰芝嫌弃完这个嫌弃那个,还追问周会计有啥不好,就是逼着陈兰芝口不择言说出点啥来呢,那她可就直接把周会计给得罪死了,以后在村子里办啥事儿都不方便,陈兰芝就是不上当,这会儿听到姥姥也这么问了,随口道:“姥,不是人家周会计条件不好,是我没这心思,这个事儿啊,就先别提了。”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是村长夫人周婆娘。
陈兰芝出门打了个招呼:“周婶来了,到屋里坐吧。”
周婆娘一脸神秘地把她拉进旁边的庄稼地里头:“丫头,这东西我从我们家男人那儿给偷过来了,明天你拿去使。”
陈兰芝低头一看就吓了一大跳,周婆娘递给自己的竟然是村里的公章啊。
“啊哟,周大婶你竟然把村长大叔的掌权大印都给偷出来了?!”
周大婶道:“今天你和我们家老头子的话我全都听着了,这个老东西,平时那脾性跟头驴似的,死倔死倔的,咋着轮到正经事儿上他又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你这一回说着的这个生意当真不小,这要是做成了可能挣不少钱哩。这个死老东西竟然不干?!
明儿个你就拿着这个手印把那个字据给签了,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块印给送回去。
你算是不知道,你大叔把这块大印看得跟条命似的,走哪儿都带着,我这是趁着他睡觉的功夫从他那裤衩子里头给偷出来,又装了个木头疙瘩塞里头。
你拿去赶快使,使完了早点给我送回来啊,要是叫那个老倔驴给发现了,那事儿可当真不小。”
一番话把陈兰芝给恶心得也不好拿了,隔着手帕把那个手印给包了,说:“婶子,你放心,明天无论如何,我也会把这笔生意给谈下来,算是咱们村儿里人合作做的第一笔大买卖。”
“得勒,兰芝,那明天,婶娘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兰芝拿着偷来的村长大印到镇中学妥妥地把加工协议给签了,头笔定金一领,转头就到县棉纺厂找到刘冬,把自己需要的布料告诉刘厂长。
做校服的布料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都是厂子里面常备的货,这边陈兰芝说需要,那边李冬就先一步把这些布料给她备下来了。
这边周婆娘也没闲着,听说陈兰芝顺顺当当地把协议给签回来了,招兵买马组织着各家各户手艺好的农妇们集合起来,村东头有间谷仓废弃了好一阵了,周大婶找着周村长把那间仓库地给要来,办成了一个临时加工厂。
周婶首当其冲地把家里的那台缝纫机给搬了过来,又鼓动村里其他几家有缝纫机的也给一并搬过来,总共六台缝纫机作为主要劳动工具,由村长的大儿媳妇带着几个会使缝纫机的妇女做缝纫,其他女人们有负责裁剪的,有负责熨烫的,还有专门钉钮扣的,只要人工分配到位,工作效率那是杠杠的。
没过几天,第一批校服就已经生产出来,陈兰芝和周大全的女人一起拿到镇中学由对方验收,当即就得到了校方的肯定,顺顺当当的把余下的单子也给拿到手了。
第一批劳务费发下来,每一个参与劳动的妇女都挣了数量不等的加工费,周大婶作为管理者也拿到了自己该得的那一部分奖金,和两个儿媳妇挣的加起来都有六十多块钱呢。
六十多块钱,这在八几年可是很大一笔。
特别是在农村,一个壮年劳动力挣一天的工分儿也就是一毛八分钱,土里头刨拉一年,也不过是挣下这个数,女人们缝缝补补几天就能挣下这么多钱了?这咋瞅着跟天上掉白面馒头似的稀罕哩?
晚上关了灯,周婶领着两个儿媳妇躲在柴火堆后面数着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周婶一个劲地夸着陈兰芝是个有能耐的,能揽下这么大的活计。
大儿媳妇心眼儿多,问:“娘啊,我总觉得这笔钱也挣得太容易了一点,会不会犯法啊?”
周婶把眼睛一瞪:“谁犯法?犯啥法?你没听你爹到县里去开会,人家县长都说了?鼓励咱们农村人发展多种经济,也就是说现在不叫咱们农民光闷着头种地了,也能想想别的营生,咱们这也是响应上头的号召里,怕啥?”
二儿媳妇想了想道:“可是你偷爹官印这个事儿到底是悬了点,要是叫爹知道了,他能不发脾气?”
周婆娘一拍大腿:“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说你们两个啊,嘴也得给我严实点,你们要是敢给我说出去,往后再有这种好事儿,我就自己干,不带你们了。”
两个儿媳妇赶快赌咒发誓地表白,绝对不会把这事儿往外说,以后有活儿还要跟着娘干,闷声发财挣大钱。
“大哥,邹海唆使陈飞龙绑架和胁迫你的案子我已经给报到上头了,这回邹百川想假装看不见也不行,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陈飞龙这个人竟然会这么机灵,事发当天他就跑路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一下咱们的线索就又断了,大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瞿红生把眼睛从车窗外面移回来:“嗯,我听着呢。”
欧阳羡皱眉:“大哥,你最近怎么老是这么魂不守舍的?你以前可从来都没这样过。”
瞿红生没说话。
瞿红生顿了一下,继续说:“陈飞龙、邹百川与他的关系如此亲密,我们完全可以推测邹百川借着陈飞龙的手,我们只要顺着这个线查下去,定然会有收获。”
欧阳羡沉吟了一下:“大哥,你的思路完全正确,可是邹海有精神病史,即使抓住了他,他的陈辞也未必就具备法律效力,邹百川那个人办事又向来滴水不漏,除非,咱们试着从另一个人身上打开突破口……”
瞿红生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又想说什么?”
欧阳羡干巴巴地一笑:“大哥,你知道,龚贝娜在邹百川身边这么多年,她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如果她愿意为我们提供证据的话……”
瞿红生冷哼:“提都别提。”
欧阳羡啧了一下唇:“大哥,你这就死心眼儿了不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龚贝娜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为了大事,你就算是小小地牺牲一点色相又怎么了?”
瞿红生从牙缝里绷出一个字:“滚!”
欧阳羡一吐舌头,回过头专心开车,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大哥,昨天领导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劝你回去……大哥,老爷子的事儿现在已经告一段落了,要不然,你先跟我一起回去报个道?”
瞿红生沉默了,那个小女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思路,瞿红生的头脑第一次如此迷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了。
“欧阳,首长那里你先帮我打个掩护,我想先忙结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