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芝有点无语,她理解严幼红,乡下孩子,本来天份就一般,带着家人的希冀拼着老命考上了高中,却样样功课都跟不上,还要受城里那些孩子们的歧视,肯定压力挺大的。可是如果她当真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怕是将来又要走到自己的老路上了。
“幼红,要不然,你下午跟我一起补课去吧?我们一起努力,效果怕是会更好些。“
严幼红问:“补课?上哪儿补啊?”
“咱们村的周国良,你认识吧?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今天周婶让他给我送教材来,我们两个约好了,晚一点小树林里头会合,我不会的题他给我辅导,你也一起去呗。”
严幼红的眼睛眨了眨:“他真愿意教咱们啊?”
“咋不愿意?就冲我和周婶这交情他也愿意啊。”
严幼红想了想:“那要是这样,俺也跟着你去呗。”
这边周国良回到家,先把那身崭新的确良衣服给穿上,对着镜子一边梳头一边哼歌,还往身上喷了喷花露水。
约定的时间一到,周国良拿着书本向着约定的河边小树林走去。
这边陈兰芝也和严幼红一起往河边走,一脚踏出门外,严幼红又怯了:“兰芝,我觉得我这个人挺笨的,别让人家教我半天我还学不会,更丢人了。”
陈兰芝劝她:“幼红,学习这事儿没有什么丢人的,你把面子看得那么重干什么?能把真材实料学到自己肚子里才是真的呢。”
严幼红又范怂:“那……那你先去,我等会儿……等会儿再去找你们。”
严幼红这个人性格有点闷,办什么事儿都畏手畏脚的,陈兰芝也就不逼她,说:“那我在前头等你,你赶快过来,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话一说完,陈兰芝手里捧着书先一步往林子里走,突然迎面冲过来一个人把她的嘴一捂,往肩膀上一扛,转身就走……
陈秋凤捂着嘴一溜烟地跑到地里,神神秘秘地喊:“有新闻,有新闻,有大新闻了。”
李巧云和张国兰凑过来:“又有啥事了?叫你高兴成这样?”
陈秋凤大惊小怪地说:“陈兰芝她有个相好,这会儿两个人正在小树林儿里幽会呢。”
张国兰惊出一跳:“哟,怪不得前阵子咱们给她说那么多男人她都不要呢,原来是背地里干这个呢,真不要脸。”
李巧云冷哼一声:“瞅着她那副长相就不会是个安份守己的,青天白日的就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儿?她是成心回来丢咱们的人的?我说,陈秋凤你也是,看着她去了,怎么不拦着她啊?万一这丑事捅出去,丢的不还是咱们老严家的人?”
陈秋凤范怂:“我哪儿敢去拦她啊?她那个嘴可厉害着呢。”
李巧云故意斜眼冷笑:“那你就不管呗,反正我也不管,我们家小伟是个儿子,哪怕是她陈兰芝办的事儿再不要脸,也连累不着我们家小伟的名声。大嫂,你家可就不一定了,俩闺女的名声,可千万别被那个妖精片子给带恶心了哟……”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国兰大叫:“对啊,她陈兰芝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万一被人知道了,不还是带累我们家人的脸面?不行不行,我得找她去,这死不要脸的丫头片子,就图着回来祸害我们一家人来了?这我可不能饶她!”
张国兰二话不说,抄起个锄头就走,李巧云和陈秋凤相互看了一眼,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跟着她往河边走。
离得老远,可以看到树下有两个身影,两个人坐得挺近的。
男的用手指着书上的一段话说:“这一章讲的是解放后我们国家在思想上和制度上的重大改革成就,废除旧式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标志!”
女的小声咕哝:“现在咱们农村不还是包办婚姻吗?怎么和我们课本上讲的不一样啊?”
男的笑了:“思想上的解放需要一个过程,更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三个女人躲在不远处的草窝里,听着这话直叫唤被脏到了耳朵。
张国兰握着锄头的手指格格生响:“看看这一对不要脸的在干啥?晴天白日的,孤男寡女的就讨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啊?真不知道他们爹妈是怎么教他们的,这个事儿,我可得管!”
张国兰话一说完,从草丛里面跳出来就是一声大吼:“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大白天的是在干什么呢?”
女的听到这个动静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回头看,捂着脸就往一边躲。男的也吃了一吓,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一个中年妇女冲过来舞着手里的锄头就冲着他紧招呼。
“哪儿来的二流子?晴天白日的勾引女子干这事儿,你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
周国良被她手里的锄头给逼得抱着头满地乱蹦,李巧云一看到张国兰动了手,生怕这场热闹不够大,直着嗓子就开始喊:“唉,你是谁家的小后生啊?和我们家外甥女在这儿干啥哩?她可是个离过婚的二婚女人啊,跟你在这个小树林里见了面,你可得娶她!”
听李巧云这么一咋呼,隔了一道河的乡亲们都听见了,扔了的手里的活计争先恐后地跑过来看热闹。
周国良是个体面的知识份子,被这个女人追着一通打,当即斯文扫地,跳着脚来回蹦着回骂:“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怎么见人就打?!”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严家的三个女人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思,生怕这两个人跑了。合力把这一男一女围在中间,李巧云眼瞅着“陈兰芝”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直发抖,上前一脸刻薄地道:“唉,我说陈兰芝,这会儿你知道害臊了?晴天白日的你约着男人到小树林里见面,你就不觉得臊得慌?嘿,怪不得前阵子我们给你说的对象你都不愿意哩?合着已经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啊?”
“陈兰芝”抱着脑袋哆哆嗦嗦地抬起头:“二婶,你说啥?”
“严幼红?咋会是你啊?”李巧云惊了一跳,张国兰也吓得手一松,锄头直接砸到了脚面上。
周国良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指着对面这些女人们大骂:“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乡下女人,目光狭隘,心思龌龊,我们只是约好了时间一起补课,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
有人认出来这是村长家的三公子,赶快上前一把拉住张国兰:“国兰嫂子,你这是干啥哩?这可是咱们村长家的小儿子周国良啊。”
周国良?张国兰吓得一把捂住嘴,周国良一直在外地上学,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他的模样变了不少,张国兰还当真没有认出来。
严幼红在旁边哭得抽抽答答的:“妈,你闹啥啊?我是功课跟不上,这才让国良哥帮我补补课的,你这一冲出来就打人?”
张国兰那叫个后悔哟,拐着脚上前给周国良拍身上的土:“啊哟,国良啊,国良啊,怨婶子我这老眼昏花的没看清楚,你给你幼红妹子补课你咋不早说啊?你看看我这事儿整的,我伤着你没有啊?”
周国良一脸嫌弃地躲开她的手,黑着脸掉头就走。
张国兰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彻底把村长一家人给得罪透了,后悔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扯着严幼红说:“幼红啊,你叫国良给你补课,你咋不给妈打声招呼哩?这一下妈又惹祸了。”
严幼红委屈得放声大哭,其实她是和陈兰芝一起出来的,中间自己耽误了一会儿,结果到了地方一看陈兰芝反倒没到,就周国良一个人在那儿呢。
严幼红怕耽误周国良的时间,也就不再耽误功夫了,直接把书本拿出来,指出几个自己平时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让周国良给自己解答。
周国良倒是脾气不错,问了一句陈兰芝为什么还没过来,就拿着课本先给严幼红补课了。
周国良是在县里教小学的,人有耐心,讲问题也是深入浅出的很好懂。严幼红在课堂上完全听不懂的知识点,让他随便那么一讲就全懂了,严幼红心里暗暗感激陈兰芝给自己介绍了这么一个好老师。
结果这课刚补了一半,张国兰她们几个人就杀出来了,又打又闹的,这一下,这个好老师以后再也不给自己补课了。
严幼红越想越气,冲着张国兰说了一句:“妈,都怪你!往后我再也不读书了!”捂着脸哭着就往家跑。
“幼红,你听妈说啊……妈真不是故意的,幼红,幼红啊!”张国兰抡着锄头就在她身后追,那边李巧云和陈秋凤两个人一吐舌头,也赶快低着头跑了。
……半个小时之前……
陈兰芝拿着书本喜滋滋地往树林子里面走,突然面前闪出个人来拦腰把陈兰芝往肩膀上一扛,三步两步跑到林子外头的大路上,把陈兰芝往路边停的红旗车里头一塞,说了一声:“走!”
小轿车绝尘而去。
那边周国良眼瞅着陈兰芝已经过来了,可是等了半天等到的却是严幼红,心下虽然诧异着,可是也不好多问,只好先给严幼红补起课来。
这一边,陈兰芝在车里头坐着,吓得直发抖:“瞿红生,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你敢绑架,你……你信不信我告你耍流氓。”
瞿红生一声冷笑:“***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才是耍流氓,现在我瞿红生就是冲着结婚为目的和你恋爱的,你告也告不赢我。”
“你……你无赖啊!”陈兰芝的脸陡然红透了,气得直咬牙。
瞿红生一脸霸气:“我就赖上你了,怎么样?”
欧阳羡开着车,憋笑憋得脸通红:“嫂子,你先消消气,大哥今天是特地来找你谈你们结婚的事的。”
陈兰芝恼道:“结婚的事儿有这么谈的吗?二话不说抓着人就走,当你是旧社会的地主恶霸呢?”
“我就恶霸了!”瞿红生满脸寒霜:“你把我一甩,不声不响地地躲到乡下来是干什么的?就是图着和树林里那个小白脸勾勾搭搭的?”
“你骂谁是小白脸呢?那是我们村长家的儿子。”
瞿红生一声冷笑:“陈兰芝,这几天不见你又有长进了啊?都搭上高干子弟了?你们村儿还缺支书吗?明天我去替补一下,你不用嫁高干子弟,直接嫁我这个高干行不行?”
“瞿红生,你……”
欧阳羡开着车忍笑忍得肝都颤了:“大哥,大嫂,有话好好说,光这么吵来吵去的也不解决问题啊。那个……大哥,这会儿咱们去哪儿?”
瞿红生:“去民政局。”
陈兰芝急了:“去民政局干嘛?”
瞿红生:“领证!”
陈兰芝打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瞿红生吓得一把抓住她:“陈兰芝,你疯了是不是?车开得这么快,当心伤着你……”
陈兰芝挣着他的手:“瞿红生,我上回已经说清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我再也不会让没有质量的婚姻消耗我一辈子了,我这辈子一定要为了我自己而活!”
瞿红生皱着眉头看她:“嫁给我,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而活了?我可以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
“少来这一套了吧,瞿红生!”陈兰芝甩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在我们家住了那么多天,你做过一回饭吗你?你干过一回家务吗?你们男人都这样,口口声声说是要照顾女人一辈子,其实就是想找个女人照顾你们一辈子。”
瞿红生立马被呛得没话说了。
欧阳羡从后视镜里看到瞿红生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心中暗暗喝彩:果然一物降一物,嫂子这脾气真是太给力了!
“欧阳同志,请停车!”陈兰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