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良气得直跺脚:“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大一个村子,竟然连个安安静静读书的地方都找不到,这个瞿书记,他到底是搞的什么建设嘛?”
陈兰芝也被张大黑给气得哭笑不得的,小声嘀咕了一句:“瞿红生,你就是缺德。”
正在楼上坐着看农村杂志的瞿红生突然掩着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啑,抬眼往河边瞅了瞅,只见陈兰芝悻悻然地背着书包往回走,周国良刚一抬腿就被张大黑扯回去了,非要周国良说清刚才是在哪儿看见他的牛了,他的牛是叫谁给炖了……
瞿红生嘴角勾起,用手支着下巴专心地看着陈兰芝的身影,一直目送着她一个人进了家门,又把大门给死死地锁上,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接着看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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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啊,咱们村的这些能做服装加工的妇女我都给召集起来了,加上邻村的几个现在有快三十人了,至于设备哩,也从之前的五台缝纫机增加到了十二台缝纫机三台锁边机六台蒸气电熨斗。”
陈兰芝吃了一惊:“这么多设备都是从哪儿搞到的啊。”
“是咱们的瞿书记搞到的啊,他亲自上县里去了一趟,又给咱们增加了这么多的设备过来,接下来,你看该怎么办?”
陈兰芝皱了眉。
说真的,一开始听说瞿红生要在这里当村支书,她一直以为这人就是一时兴起玩一阵子就过去了,他父亲一平反,他这个“京城太子爷”自然前途无量,哪儿会在这个年年领救济的小村子里呆着?怕是玩一阵他就走了。没想到他还真的打算扎根农村干一番大事业了?
看到陈兰芝一个劲地发呆,周婆娘碰了她一下:“兰芝,你说,下一步该咋办。”
陈兰芝收回神思:“周婶,既然咱们这个工厂已经算是就位了,那明天咱们就一起到县城去,把咱们的供货商和渠道商都见一下,彼此沟通好,该签的协议也给签上,把工作基础先给打下来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陈兰芝就和周婶还有村妇女主任林二嫂一起坐车去了县城,先一步就到了县棉纺厂,这里是陈兰芝和瞿红生共同战斗过的地方,刘厂长更是这两个人的老熟人,沟通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刘厂长一听说陈兰芝是代表农村合作社来和自己签定供货协议的,当即就表示支持,二话不说就把供货协议给签了,协议上约定,厂子里再生产了新款的布匹先尽着农村的合作社挑,给的价格还最优惠。
从棉纺厂出来,三个人直接找到李冬他妈所呆的街道办,却意外地遇到了冯小兰。
这阵子街道上鼓励发展个体经济,李冬妈是最忙的,每天跑上跑下跑前跑后的给街坊们做工作,鼓励他们发展个体经济,还提供政府的无息贷款,即使这样,大批人还是无动于衷的。
这个时代人们吃大锅饭吃惯了,哪个也不想冒险作生意,机会送到眼前也不想抓。
冯小兰却是何许人也?家里兄弟姐妹多,从来是在土里扒食吃不饱,做梦都想要赚大钱。
听说街道上有无息贷款,当即就找李冬妈借了三百,直接在李冬妈所辖的街道上租了个门面就开了个时装店,李冬妈以前是兼职干陈兰芝的分销,有了冯小兰这个得力干将,直接把自己的人脉引到她那儿,冯小兰的门面批零兼营,不知道生意有多好呢。
一看到陈兰芝到县城里来,李冬妈和冯小兰两个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说她设计和制作的衣服最好卖,这阵子存货都卖光了,就等着她的货赶快补上呢。
陈兰芝直接把周大婶介绍给李冬妈和冯小兰,周大婶把村长的大印往外一取,又取了由村支书瞿红生亲自起草的城乡合作协议书让对方看。
李冬妈大喜,向来最有政治觉悟的她,当即表示基层路线紧跟着中央号召走,坚决支持村办个体经济,大手一挥协议一签,承诺往后严家村生产的衣服只管送到自己的地盘上来卖,有多少就保管销多少。
止这么一趟,从进货到销货的所有协议轻松搞定,周婶和林二嫂信心大增,下定决心回去就带着那帮子乡下妇女大干特干一场。
从销到存转眼全都搞定了,陈兰芝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自己对于服装设计的知识还是太浅薄了,如果不及时充电的话,怕是要跟不上。
这几天林二嫂各方面跑着办手续,陈兰芝就到图书馆去翻阅关于时装设计之类的书籍来不断地充实自己,周婶也赶快跟上。
这天两个人逛完了商场和书店,抱着一推东西没有地方去,却意外地发现不远处的街中心竟然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店。
没想到县城里还会有这么新潮的地方,陈兰芝想也不想,抱着那些书带着周大婶就往里去了。
一脚迈进去,周婶就小声嘀咕起来:“依,这儿的光线咋这么暗啊?吃个东西又不是犯法,咋还不敢把灯给调亮点哩?”
陈兰芝一下子就笑了:“婶子,这就叫情调,你不懂了吧?”
“不懂,咱是真不懂。”周婶一边说着话一边眯着眼睛找座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光线好一点的地方,赶快扯着陈兰芝就坐过去了:“啊哟,还是这儿光线好点,别叫好吃的东西上来了,咱给吃到鼻子里头去。”
服务员走过来把菜单给递过来,周婶又盯着人家那位年轻小伙子脖子底下的蝴蝶结看了半晌,趁着陈兰芝点餐的功夫冲着那小伙子打听:“小兄弟啊,你脖子底下这个花花是打哪买哩?贵不贵啊?”
服务员一脸不自在:“这个不是买的,是我们的工作服上戴的。”
周婶笑了笑:“哟,没有地方买啊?我还说这个东西看着挺洋气哩,想给俺儿子也买一个戴。”
陈兰芝赶快道:“周婶,我们要两杯咖啡,你看行不?”
周婆娘根本就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管低着头摸桌子上的餐巾:“依,你说人家这盘子里都摆的有布,这是干啥使的啊?”
陈兰芝说:“那是餐巾。”
周婶把那块布抖开拿到眼前看:“别说,料子还挺好哩,唉,这餐巾布一会儿俺们用完了能拿走不?”
服务员:“可以的,我们这里的餐布都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可以带走。”
周婶二话不说就把餐布往包里装:“嘿嘿,真好真好,吃饭人家还送东西,这些布料子看着还不错哩,回去用四块布拼起来,能给俺家男人做条裤衩!”
“噗!”服务员再也忍不了了,背过身子笑得肩膀直抖。
陈兰芝不敢脑补周大全的新裤衩上写着“欢迎品尝”几个字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赶快把菜单递过去:“服务员,请快点上吧。”
柔和的灯光打下来,给陈兰芝的脸颊镀下了一层光影,她今天特地没有把头发再辫成麻花辫子,而是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清纯爽朗,又充满了朝气。
不远处,一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她,深遂的眸子里满是惊艳。
“实在没想到,大陆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看来我还是回来得太晚了。”欧文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眼睛还是舍不得从陈兰芝身上移开。
坐在他对面的张闻璋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也是吃了一惊:“唉呀,这个姑娘的确是很漂亮,不张扬不浮丽,就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不行,我得赶快用相机给拍下来。”
说着话,张闻璋已经把相机取出来对着陈兰芝“咔咔咔”就连拍了好几张。
陈兰芝正在低头喝咖啡,突然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拿相机对着自己拍照。
陈兰芝当即脸色一变,站起来就往这里走。
张闻璋正在惊艳于镜头里姑娘的美好,一个不留神,那位美女就走到面前一把将他的相机给抢在手里:“这位同志,你在干什么呢?”
张闻璋一脸尴尬:“这位姑娘,您别误会,我是市委宣传办的,近期正在做一个专栏,主题就是记录改革开放的政策下飞速发展的城市瑞象。刚才我发现姑娘您的气质非常出众,所以就拍了两张打算发到报纸上去。”
陈兰芝脸一板:“你的工作和我没有关系,你没有经过我同意,私自拍照,就是侵犯了我的隐私权。”话一说完,陈兰芝把相机后盒一按,将里面的照片全都扯出来,全部都暴光了。
她的动作太快,张闻璋连阻挡都来不及,当场被气得结结巴巴的:“我说你这位同志,你……你……你这是……我告诉你,我可以是市委宣传部的,是日报的特约记者,你影响我的正常工作,我就可以,我就可以处理你!”
陈兰芝微微一笑:“你是日报社的还这么不懂法?我影响了你的工作,你就可以处理我,那你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我还可以告你呢。”
张闻璋瞬时语结。
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的欧文止不住轻声笑了。
在看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他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惊艳,现在她走近了,欧文发现她的身材和气质也非常不错,这会儿突然听到她这么说话,不由得又在心里给她加分。
欧文站起来,向陈兰芝伸出手去:“你好,这位姑娘,我的朋友无意间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我叫欧文,可以交个朋友吗?”
陈兰芝把相机往他手里一递,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不可以。”拉着周婶就往外走。
张闻璋看着她们两个走远的身影,干怔了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回头看着欧文一脸尴尬地说:“欧文先生,您看这事儿闹得,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现在的年轻姑娘们政治觉悟这么低啊?”
欧文饶有兴致地看着地面上扔的胶卷:“我倒是觉得这位姑娘很有意思……有美丽姑娘的地方总是值得逗留的。张先生,你们市委的投资协议书带来了吗?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张闻璋登时一脸惊喜,老天爷,因祸得福啊!缠了这位财神爷这么多天了,他一直不同意在本市投资,就被这位漂亮姑娘抢白了一下,他竟然同意看协议了。
张闻璋赶愉快把协议给取出来,一脸狗腿地递过去!
李冬前两天出差去了,一回来就听说陈兰芝到厂里来了,还分别和舅舅还有老妈签了协议,立时急得直蹦:“她走了没?她走了没?我都这么久没有见她了,她到了县城不会连我一面都不见就走了吧?”
李冬妈翻着眼睛看他:“冬子,你这态度可不对啊?你对兰芝真的还只是普通朋友了?”
李冬一噎,狡辩道:“我们不是普通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钻到乡下那么久不回来,我想见她有什么不对。”
李冬妈摇了摇头:“冬子啊,醒醒吧,你和兰芝不是一路人,你配不上她。”
李冬吃了一惊:“妈,你说啥?你是说我配不上人家?妈,说真的,你不介意兰芝嫁过人的事儿?你当真觉得是我配不上她?”
李冬妈苦笑一声:“介意,我咋会不介意?哪个当妈的会想让儿子找个二婚头女人?可是话说回来了,人家兰芝那孩子,哪怕是离了婚,也是一只金凤凰,不是谁都配得起的。冬子啊,听妈话,把你那心收一收,找个安份守己,门当户对的过一辈子得了。”
李冬这可就有些不懂了:“妈,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服气了,之前是怕你介意人家兰芝是个二婚的,所以我不敢追人家,你要是觉得人家哪怕是二婚的也值得追的话,那我就大胆追了。”
“追你也追不上。”李冬妈又甩给儿子一个大白眼:“你啊,就是打小被我给惯坏了,整天游手好闲的,人家兰芝呢,苦孩子出身,知道努力,知道上进,人家这几天把公事忙完了,就天天关起门来读书,哪儿象你。”
李冬眼睛一亮:“这么说兰芝没走?在她家读书呢?啊哟,妈,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