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大娘便唤人来服侍徽宁、青焉二人梳洗,一番梳妆后,柳大娘便吩咐随侍的小丫鬟去准备马车。
青焉问:“天还没有大亮,这样早过去,也不知道大长公主会不会接见我们呢。”
柳大娘道:“咱们不去见皇姑了,听说她老人家身子不大好,公主府派来尚宫说,叫咱们去拜见宝和翁主,她是皇姑唯一的女儿,很有脸面,之后也是她带你们入宫。”
“之前听闻这位翁主娘娘很得大长公主喜爱,幼时常抱在膝头商议政事,是个和太平公主有得一拼的人物。”青焉一壁拂了拂耳坠一壁戏谑道。
柳大娘双眉紧蹙,低声喝止:“往后切不可非议贵人!”她目光中映着凝重。青焉自然知道厉害,应了下来。
说谈间,已是晨光斜长时。
柳大娘并徽宁姐妹二人搭乘马车一路无话驶向崇仁坊,三人静坐间,只听得马车橐橐碾过石板的声响和忽远忽近的人声、叫卖声……
徽宁神情凝重地盯着并拢的双膝,心头不免缠绕着在金陵时的旧事和即将面对晋国权贵的急切,盛满了凝滞之情的双眸哪里还有半分今日之前的笃定和淡然。她六岁被拐,不知自己姓名,更记不清父母、家住何处,只随着拐子辗转到了金陵,因她生得极为娇艳,拐子奇货可居,将她以三十两的价格卖给金陵节度使,她长于使君府后院,由专人教养,其间苦楚不必多说。到得十三岁那年,她一手琵琶已远近闻名,后来神策军中尉出京巡视地方,张使君原想将她进献王都尉,却被都尉一句“如此佳人不可暴殄天物”送了回去,只是她自此便成了王都尉的义女,随他去各地觐见各式各样的权贵,只不过每次她都只是随侍王都尉身侧,是以,她至今仍是清白之身。这样迎来送往的日子过了四年,她被王都尉一纸信书带回金陵,成了张使君进献寿昌大长公主的美人。她不知王都尉与大长公主在图谋什么,但隐约觉察这将是自己改变一生的机遇,也许,她可以逃离被人当作玩物随意转送的日子。
她埋下头,不愿叫旁人看出她的诡异,柳大娘是王都尉的继室,于她虽有几年相处情谊,但到底所图不一样,她是要防着的。
倚靠在软枕上的柳大娘半眯双眼,将徽宁的故作镇定和青焉的满不在乎尽收眼里,也只是暗叹一声,闭目养神去了。
“大娘,那个乞丐死了。”
“我叫你去问她女儿,叫什么仪的下落,你杀她干什么?”
“问了,她什么也说不清,我见那个茶摊老板好像发现了我,担心乞丐说出什么来,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娘放心,我做得隐秘,不会有人发现……”
“行了行了……”
柳大娘想着昨夜车夫的话,有些头疼。
果真如柳大娘所说,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驶进崇仁坊的一条长街,待车停之时,便有婆姨将三人扶了下来,才刚站稳,便听得有人说:“大娘也来了。”
徽宁二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中年女人,穿着碧色衣裙,神情略微倨傲,柳大娘一见她忙笑道:“原来是樊尚宫,多日不见,你的精气神愈发好了。”
樊尚宫是寿昌大长公主的贴身女官,与她也是自小的情意,闻言舒缓了神色:“快进来吧,翁主娘娘也是才来,你们来得倒巧。”
柳大娘却道:“都尉只吩咐我将人送到公主府便回返,我就不进去了,还烦请您将她们姐妹二人领进府向殿下问个好。”
樊尚宫大抵猜出这是大长公主另有安排,否则依柳大娘的性格做不出这样失礼的举措,便颔首道:“只要是都尉安排好了就行。”她转过头看向徽宁二人,“想来你是教过她们规矩的了。”
柳大娘忙说道:“这是自然。”又示意二人向樊尚宫行礼,樊尚宫只摆了摆手,“罢了,你先回都尉府吧,也顺带替我向王都尉问安。”便领着二人自角门进府,一路行至回廊。
九曲回廊深远幽长,在重重帷幕珠帘的隐约遮蔽下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似的。曲径垂柳临池开落,石桥旁迎春花开成了一地云烟,每一朵都沾了水边幽情,轻逐流水,活脱脱一阙柳永词。
徽宁二人亦步亦趋跟随樊尚宫一路行经几处游廊、画馆,过了一座照壁,进了一处栽满翠竹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