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女官含光步入蕙草殿，绕过一处回廊，十来名豆蔻年华的宫女聚在一起嬉戏，淡紫的纱织衣袖滑至臂弯，藕臂探伸出廊檐，腕上的碧玉环叮铃轻响，银铃般的嬉笑声穿透九曲回廊，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听说前几日新晋的两位美人今日就要入宫了……”

    “这里可不是你闲言碎语的地方，若是觉得没有侍奉昭媛以致你们要以打听这些杂事来解闷的话，不如我请示了你们薛尚宫，将你们都遣散了吧。”

    那些宫女见是大殿女官来了纷纷肃然垂手侍立，那多嘴的宫女也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看她。

    含光扫视了她们一眼，拂袖扬长而去。

    氤氲的回廊上，含光目不斜视，一路来到花间醉堂阁前，薛尚宫见她来了，忙相迎：“你来了，快进来坐坐。”

    含光躬身脱下木屐放在阁外阶梯旁，朝着窗下的崔昭媛行屈身礼道：“昭媛娘娘安。”

    崔昭媛恹恹地倚着弹花软枕，抬眉淡淡道：“今日那两个就要入宫了，你可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侍寝？”

    “小的昨日便已打听到了。”含光撩起裙裾坐在她下首，“听陈尚宫的意思，若无意外，陛下今日就要入后宫。”

    崔昭媛闻言背脊挺直，道：“你的意思是今天就要安排侍寝？”

    “若无意外应该是的。”

    崔昭媛脸色一变，怒睁双目：“那个老虔婆真是好本事，那两个丫头不过是卑贱的'扬州瘦马'，难保不会包藏祸心，蓄意接近陛下以期图谋！她还是巴巴地送进宫来谄媚！”

    “昭媛娘娘！”一个小宫女匆匆而来，站在阁外向她行礼道，“光熹殿白尚宫叫奴婢给昭媛说，迎仙殿的两位美人原本是每人一个大宫女、四个小宫女服侍，刚才大殿陈尚宫吩咐给华美人、蕊宫美人再增一个教引宫女，白尚宫安排了豆蔻、柳枝过去，问昭媛娘娘这样可妥当？”

    崔昭媛自入宫便掌管宫闱人员进出及调任升降一事，白尚宫又是尚宫局主管此事的尚宫，此时回禀原本并无错处，但却不经意点了崔昭媛心头的怒火。

    “历来美人位份只分派一个大宫女、四个小宫女，怎么华美人、蕊宫美人就要与众不同？”崔昭媛冷笑道，“若开了这个口，是不是一会儿姜美人、赵才人也可以增派人手？白尚宫真是混做一通，不把宫规放在眼里！”

    薛尚宫见她脸色青白，忙劝道：“昭媛息怒。”

    含光顺着薛尚宫的话说道：“不过是微末小事，昭媛娘娘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又摆手示意那小宫女赶紧退下去。

    崔昭媛眉心紧蹙：“我倒不是小气，不愿意安排人手过去，可那是大长公主进献的人，何况那身份也太卑贱了，竟是'扬州瘦马'！我只要一想到将来要和这样的人为伍，我就觉得这简直是对我和承恩伯府的侮辱！”

    薛尚宫是陪侍她多年的女官，自然明白她愤恨的缘由是什么，便劝说：“不过是两个美人罢了，以色事人长久不了，顶破天去也最多就是个美人，当年姜美人那样圣宠有手段，如今不也消停了么？昭媛何须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随她们去罢！”

    崔昭媛叹了一口气，拿起青玉几上的攒花芙蓉糕：“大长公主真是多事，偏偏太妃总给她面子。那些年长乐侯家太夫人的侄子强娶了我三嫂的妹妹为妾，官司都快打到御前了，大长公主却一句'年轻人情投意合的事，不必大动干戈'便压了下去，这件事让承恩伯府在上京丢尽了脸面，我还知道，那时候正是太妃在陛下面前帮着她说话，她朝中又有人，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我可一直记在心头。”

    “不过是尊重她年长罢了。”

    “不行！”崔昭媛将芙蓉糕往盒子里一掷，“公主府太得意了，我却不能让她事事如意！”说罢示意薛尚宫、含光附耳过来，低声一阵。

    许久，含光方才直起身，为难道：“这事恐怕不妥，若是让陈尚宫知道了……”

    崔昭媛眉眼生笑，叫薛尚宫取来一只白玉双鱼玉镯递给含光：“你做得小心些不被人发现就行了。”

    含光忙推辞，崔昭媛又道：“收下吧，这些年你时常帮衬着我，我心里有数。”

    轰隆一声惊雷，细雨续着急风骤雨，很快便如瀑布倾下。

    迎仙殿风月集景阁的前院，逐鹿上下轻轻敲动，发出嗒嗒的细微声响，在寂静无声中颇有乐趣。落了半日的雨在午后终于慢慢停了，被风雨袭裹的落花填满前院每一道砖缝，铺出一个静谧安宁的世界，和着碧蓝如玉的广袤天空，美得似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