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宫语气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听闻华美人雅擅茶艺,不如请她过来?”帘幔飘拂间,她发髻上的赤金丝缕簪璀璨明亮。
皇帝心念一动,颔首笑说:“快请华美人来大殿。”
大殿春山居只轻轻回荡着庭院引水处潺潺的声音,仿佛蝶翼划过轻颤的花枝。
一对宫女抱着盆墨兰沿着池边走过,其中一个扭头艳羡道:“才过去的是谁?这样貌真好。”
另一个宫女啐她,压低了声说:“那是迎仙殿的华美人!听说陛下刚刚传召她呢!”
“华美人?她竟生得那样美么?”
“也说不上绝美,就是年轻罢了!”
……
宫女窃窃私语的功夫,徽宁便在衔玉的引领下袅娜娉婷地进了春山居,她身后跟着香集和两个宫女。她如梨花般白皙的脸颊敷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眉眼精致勾弋,乌发绾成朝云近香髻,身着一袭绯红绣缠枝白玉兰的绉纱长裙,风动长袖美艳遍生,似从一首艳词中走出。
“华美人请进。”四扇雕花门外站着两个佩刀侍卫,徽宁在衔玉带领下移步入内,香集等人皆在阁外侍奉。
进门一面白墙上悬一幅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满堂都铺着瑞草如意云纹软毯,左侧横灵粟帘,帘后各侍一名紫衣宫女,见徽宁来了,便伸手打起帘子,将她迎了进去。
皇帝面前摆着一本琴谱,他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指法、弦序、徽位,片刻又合拢,是《碣石调》
琴中古曲是幽兰,为我殷勤更弄看;
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陛下,华美人来了。”衔玉躬身禀道。
皇帝抬首见她来了,把手冲对面一张:“华美人无需多礼,请坐。”
徽宁仍风情万种福了下去:“陛下万安。”便笑盈盈敛裙与皇帝相对而坐。
案上置着一架梁鸾古琴,皇帝的右手在琴弦上游走,不疾不徐,却让人想起春日园中清幽的绿意。
皇帝朝她淡笑:“美人入宫也有月余了,在迎仙殿可习惯?”
徽宁声音温柔在阁内响起:“多谢陛下关心,迎仙殿华美富丽,宫人们也守礼,我住的很习惯。”
“你可知我为何宣召你?”
“总不会是——叫我来听陛下抚琴的!”
皇帝一顿,随即扬起笑意,修长的手指轻叩琴弦:“陆放翁有诗'取琴理曲茶烟畔,看鹤梳翎竹影间',这琴和茶都是雅事,我听闻美人雅擅茶道,便让人寻了这张古琴来配。”
徽宁听到自己被宣召时极其忐忑,她与皇帝不过一面之缘,但在她昔年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下,皇帝虽垂视古琴,但方才自己进来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做不得假。
她立时扬起明妍的笑:“原来陛下是叫我来当奉茶宫女的。如今天下太平,天下百姓都得陛下恩泽庇佑,若我真能做陛下身边一个添茶倒水的小宫女,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皇帝脸上顿时浮起忍俊不禁之态,宫中嫔御皆恪守礼仪,还从未有谁在他面前做这样的娇憨玩笑,动容一乐:“哪个奉茶宫女有美人有趣?我贸然传召你,你却把我抬得这样高,哪怕你那茶艺不如传闻,我又怎好责怪于你。”
“陛下取笑。”徽宁笑着扶了扶髻上簪着的芙蓉花,浓淡相宜。
皇帝笑了,向衔玉道:“去取茶具来。”
便见一列宫人鱼贯而入,又有一小黄门将一个小火炉置在窗下,手执竹丝扇煽火。
不多时茶炉噗噗响了起来,小黄门将茶炉移到朱漆托盘端上长桌,又取出一个雕漆嵌螺圆坛,里面是碾碎的饼茶,徽宁移步上前,挽起臂纱,接过小黄门奉上的茶盏,用茶匙取出研细的茶末放进茶盏,小黄门端起汤瓶缓缓注入少许沸水,盏中茶末成膏状,再以水注之,徽宁右手运茶筅拂动盏中茶汤,端闻茶香绵长醇和,茶汤面色鲜白,如凝雪不尽。
徽宁便将这碗茶奉给皇帝,皇帝微抿小口,顿时眉目舒展,神清气扬:“美人这一手点茶技艺堪比从前的茶室监!”
徽宁在衔玉的服侍下浣手,闻言笑道:“我这点雕虫小技怎么敢与茶室监相提并论,陛下别哄我了,这茶真的香么?”
皇帝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巧笑倩兮,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贪色之人,在遇见徽宁前,他的心思十之八九都在朝堂之上,可眼前女子就像是一道神迹,他用轻柔的目光注视着徽宁的面容,有那么一两句话便脱口而出。
“没有你香。你熏的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徽宁一双含情目便似香烟拢住皇帝:“我阁内常焚着蘅芜香,想来是染在衣上了。”
皇帝见徽宁脂粉香艳,手上还沾着几点玫瑰露,面上是极魅惑的浅笑,不由就站起身揽过她的腰在她脖颈处细细嗅着:“当真是蘅芜香?我闻着有些不像。”
徽宁只觉得他双手滚烫,似绳索一般将她禁锢着,她却一手抵住他的胸膛,假意躲避着。
但却觉得身子一空,竟被皇帝横抱起来一起跌进了一张漫溢着甜香的宽阔大床上,那床幔金钩只被一只绣鞋一踢,便是幕天席地的纱幔缓缓垂下,遮住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