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尚宫!”香集甩开宫人的辖制,倒头就朝她一跪,哭得满脸横泪,“尚宫救救奴婢!昨天夜里华美人、蕊宫美人和柳枝三人在宫里酗酒,半夜里还划拳作乐,奴婢不过是依照宫规处置了柳枝,华美人和蕊宫美人就冲过来说奴婢这是打她们的脸,说要杀了奴婢!”
青焉颤抖着指向香集:“你!”
香集一厢回过头一厢扯着白尚宫的裙角大哭:“尚宫!奴婢自打进宫,一直恪守宫规,侍奉主子更是一心一意,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两位美人,如今就惹来这杀身之祸!尚宫救救奴婢啊!”
白尚宫眉头紧皱扫了一眼徽宁、青焉,抽着脸问扑蕊:“你来说!”
扑蕊“啊”了一声,两只手互搅着:“是……柳枝、阿今还有瑶圃……她们昨天半夜和……两位美人喝酒,两位美人都醉得人事不省……香集姐姐说柳枝身为教习宫女却无视宫规,要罚她……两位美人过来就打了香集姐姐……”
“不错!真是不错!”徽宁拊掌从地上站了起来,笑了两声,“看来这迎仙殿真是藏龙卧虎,我倒是小瞧诸位了!”
白尚宫的脸黑得犹如锅底:“美人多心了!这件事交给小的,待查明了实情,再做裁夺。”
她朝着身后的宫人大喝一声:“还不把柳枝、阿今、瑶圃三人拿下,带去暴室!”
青焉将绣鞋往地上一甩,“啐”了一声:“真是怪了,香集殴打我,你怎么不拿住她?”
跪在白尚宫跟前的香集闻言回过头狠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呜咽哭出声。
徽宁转过头看了一眼倒在阿今怀里的柳枝,只觉一口浊气堵在了嗓子眼,霎那间双足虚软有些站立不稳,耳畔只听得猝然响起一声:“太妃娘娘到!”她上前跌了几步,就看到周太妃在宫人的围拥下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周太妃目不斜视,也不理上前行礼的白尚宫,还未说话,就见徽宁“噗通”跪倒在她足前,面色惨白地仰视着她,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周太妃先看了她一眼,弓下腰虚扶了她一把,不及发问,树荫下,青焉膝行几步来到她跟前,嘶哑着声音说道:“娘娘!昨日是我母亲冥诞,我一时思念她,没忍住才多喝了几杯酒,柳枝她们过来劝我,我便大哭了一场。今日酒醒,却听见香集要杖杀柳枝,我慌得不得了,生怕连累了柳枝,就叫了华姐姐一起去看看,没想到……没想到香集不仅要打死柳枝,还骂我和华姐姐是婊子,说迎仙殿是妓院,我一忍再忍,最后才和她吵起来了………”
她说到最后,周太妃心里已是出离气愤,宫妃是婊子?迎仙殿是妓院?那皇帝是什么?她又是什么!
周太妃调开了目光,面向白尚宫,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呢?怎么看?”
一霎的死寂后,白尚宫两眼充斥着迟疑、惊慌,把腮帮子一鼓:“小的正准备把人带回去查实。不过……柳枝触犯宫规,香集要处置她原也不算错……”
徽宁含在眼里的泪簌簌落下,一对清眉微微往下:“这件事原是我和蕊宫美人不明宫规才惹出的祸,这是我们姐妹二人的过错,却要牵连得旁人丢了性命,柳枝虽然只是一个宫人,可到底是爹生娘养的,若她此番没命,她父母该有多痛心啊!我平日里虽不大见得着香集姑娘,可却一直听闻她做事老练果敢,我今日来原是想劝劝她,可她不分青红皂白就侮辱我和青焉,娘娘,当日翁主亲自送我们姐妹二人入宫,可曾想过我们会被这样当面羞辱?”她朝着青焉递了一个隐秘的眼色。
青焉泪目眨了眨:“我们姐妹深知自己出身低微,从不敢有一丝僭越,可为什么还要受此侮辱?”
眼前哭得泪人儿一般的两个人是寿昌大长公主进献入宫的,华美人又那样得宠,周太妃只在脑子里过了过,便挥袖说:“区区一个宫女也敢对主上大不敬?传我的话,把那个香集打二十板子,拉去暴室舂米!”
在场之人齐齐一震,香集惊得整个人往后一倒,失态地叫了出来:“太妃娘娘!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是华美人先掌箍奴婢,奴婢是还了嘴,但罪不至此啊娘娘!”
香集将头叩得砰砰直响,白尚宫愣了愣,小心说道:“香集虽冒犯了两位美人,但到底是为了维护宫规,这才引得两位美人发怒,娘娘,您看……”
周太妃只把手往后一扬,面上是不假辞色的冷意:“这个宫女以下犯上就已经该死,何况她也不过是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说'维护宫规'?宫规还需要她来维护?心肠恶毒,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如今我罚了她,她倒也知道求饶了。你不必再说,若是对我的处置有什么不满,大可告诉昭媛去,叫她来找我理论就是!”
白尚宫吓得四肢着地,魂不附体:“娘娘恕罪!小的绝不敢置喙娘娘的决定!”
周太妃早已背过脸,一手扶着徽宁、青焉的手腕:“你们两个是主上,和区区一个宫女闹得不可开交,是跌了自己的身份。”
额头上一个血窟的香集往前一挣就要扯住周太妃的裙裾,白尚宫忙上前把她一脚踢开,香集捂住心口大哭:“太妃娘娘!您念在奴婢还有几年就要出宫照料爹娘的份上,饶了奴婢……”
她一口气憋在喉咙,青焉稍别过半边脸抹着眼泪对她冷笑,徽宁则搀扶着周太妃,头也不回地走出正门。
香集跌坐在地上,影子被日光拉长,阿今和瑶圃扶着柳枝回屋,其余宫人也步履匆匆从她面前走过,陪伴她的只有白尚宫叫来的两个宫女,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树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