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今有一瞬的迟疑：“奴婢听说美人被带去了寿安殿……”

    “我们已经不是美人了。”徽宁朝她摆摆手，“回迎仙殿罢。”

    血红的天际逐渐褪色为暗青，迎仙殿内烛火邀月，风月集景阁内却是昏昏暗暗一片。

    阿今点起灯，等那一星光亮托出徽宁娇柔的身影时，却听见她闷声道：“你退下吧。”

    阿今正欲告知她柳枝已经让医女看过，只受了一点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便见徽宁倒在拔步床上将身躯往锦被里一裹：“你不用告诉我柳枝的消息，我和你们相处没多久，并没有什么情义，今天只不过是不想你们受我牵连罢了。”

    阿今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退了出去，叹了一口气往柳枝所在的西下屋去了。

    这一夜正是徽宁二人渐露颓势的日子，宫闱内也是风起云涌，只有柳婕妤在周太妃阁内看着小宫女们打络子，轻摇纨扇。

    因柳婕妤极力相邀，王婕妤便随着她一道留了下来。王婕妤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云水纹丁香色襦裙，鹅黄罗裙，腰系银丝锦心宫绦，下悬白玉祥云嵌珍珠荷叶水玉禁步。元宝髻上一支六尾凤衔珠金簪，后髻戴一件金镶玉梳帘，耳畔各一只倒垂莲花耳坠，映得她眉目清和，果真与皇帝所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端庄模样。

    一番客套后，柳婕妤纨扇一滞，摇头叹息：“其他且不论，两位才人与宫人发生抓扯，着实有欠检点，只难得娘娘气量宽宏，为她们留了面子情，可赞可叹。”

    王婕妤笑而不语，周太妃却是一叹：“有些宫人仗着自己出身好，对主上们不敬也是有的，可她们完全可以告知光熹殿，依宫规处置就行了，居然亲自上阵，白白把话柄留给旁人，真是不动脑子。”

    柳婕妤呵呵一笑：“想来两位才人是知道感念娘娘一番维护的，依我说，她们原本是皇姑进献入宫的，又能侍奉陛下，这次给她们一点教训，让她们好好闭门思过，过些日子想明白了，再做打算不迟。”

    “你说得也有道理。”周太妃颔首，又问王婕妤，“你平日里是最恪守礼节的人，两位才人这次做出的事，你觉得该如何？”

    王婕妤只笑着摇摇头：“两位才人来自民间，本就不大知晓宫廷规矩，此次触犯宫规也实属教习宫人没有做好，并不全怪她们。但与宫人起争执，一来是丢了皇室的脸面，二来恐怕也让人非议大长公主殿下识人不明，依嫔妾的想法，不如将她们交由光熹殿的尚宫教引，什么时候把宫规学透了再做处置。”

    周太妃“嗯”了一声，就听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阁内众人都望了过去，就见刘尚宫引着一个陌生的宫女进来：“太妃娘娘，中宫身边的女御仙和向您请安。”

    仙和上前几步跪伏下去：“太妃娘娘安。”

    周太妃不假思索问道：“可是中宫那边要你来传话？”

    仙和回道：“中宫听闻后宫出现嫔御与宫人相互打骂一事，深感不安，担心后宫会由此混乱，因而准备后日就回丽贞殿。”

    柳婕妤摇曳纨扇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听周太妃关切问道：“怎么这些微末小事都传到中宫耳朵里了，她如今身子好么？”

    仙和朗声道：“回太妃娘娘的话，中宫一切安好。中宫说她既是后宫之主，就不能放任这些事发生，更不能因为养胎就忘记了身为皇后的职责。”

    柳婕妤笑道：“如今陛下子嗣稀少，中宫这一胎可是皇嗣，马虎不得！宫务都有我们和六部尚宫局看着，中宫应该相信我们才是。”

    她语出不善，仙和也不恼，朝她笑说：“多谢婕妤关心，中宫那里每日都有太医正和御医女诊脉，如今已过了头三个月，太医正也说中宫这一胎胎像稳固，处理日常宫务是不打紧的。”

    柳婕妤以扇掩唇轻浅一笑：“那可真是老天保佑。”

    周太妃颔首道：“既如此，便着人迎中宫回丽贞殿罢，叫白尚宫和昭媛商量着布置人手，贵妃那里也去看看需要增减些什么器物，不得有一丝慢待！”

    柳婕妤抱着手在那儿听周太妃事无巨细安排着中宫回来的事宜，头上的金珠钗华在华灯映照下如彩光流瀑：“中宫一回来，娘娘就把我给忘了！”

    周太妃乐得拿起翡翠芭蕉盘里的荷花糖塞到她手中，指着她笑：“快去吃糖吧！”

    “哟！娘娘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呢！”柳婕妤笑得花枝乱颤，一身金与银似光绽开，同时交杂着的，还有她眸里一闪而过的微寒。

    王婕妤只作不见，偶尔凑趣一两句，待得月上中天，便借口回去照顾昭节公主向周太妃辞别了。

    厅内花灯冉冉灼灼，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儿，经过垂花门时，那叫仙和的宫女拎着荷花宫灯向她微微颔首，便如夜风隐入昏沉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