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陶才人两手捧着热辣辣的双颊踏上软轿，心里越想越气，便狠狠捶了车壁。

    随侍的宫女胭脂细语道：“才人今天本就不该去风月集景阁，她们两个人两张嘴，才人怎么说的过？”

    陶才人“啐”了一声：“华才人这个老女人城府忒深，被我这样讥讽还能坐得住！”

    “可才人为什么非要去和她针锋相对？”

    陶才人撩起帏帘斜她一眼：“她是大长公主送进宫来的，在陛下跟前又有几分薄情，你瞧，她们两个当众殴打宫女也只不过是降了位份，连封号都还保留着，这次借由皇后娘娘小产一事，咱们先下手为强，说是因为她激怒了皇后娘娘，可这到底不过是耳旁风。我原想着今天能激怒她，若她在太妃娘娘或是陛下跟前大吵大闹一番，你说她还有什么活路？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添把火罢了！”

    胭脂由衷崇拜：“才人深谋远虑，奴婢佩服！”

    “我不过是个才人，出身和几位嫔御更是没得比，可我有脑子，要是此番把那两个压下去，不愁找不到靠山！”

    “奴婢看柳婕妤对才人就很亲热，才人晋封的时候，婕妤还送了一对赤金玲珑簪。太妃也不错，奴婢见她对才人总是笑眯眯的，看样子是很喜欢才人的！”

    陶才人伸出粉腻的手拂了拂耳畔的丁香坠：“这有什么，我听说陛下前不久赏了风月集景阁那位一串祖母绿项链，是天竺国王进献的，是无价之宝，听说那珠子足足有拇指盖那么大，颗颗浑圆，没有一丁点瑕疵，到了夜里就散着光，耀眼得很！”她发髻上的镂花簪滴溜溜悬着一星红宝石，“等我先除了她，昭……自有人会拉我一把，到时候风月集景阁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才人真是足智多谋，等除了那两个，就是才人你一枝独秀的时候！如今皇后娘娘病倒了，便是太妃娘娘主持宫务，才人何不投奔太妃娘娘？奴婢看王婕妤就是很能讨太妃欢心，太妃娘娘什么事都想着她。”

    正在谈论间，陶才人觉得面上一痒，指间轻轻一碰就是钻心的疼，她叫了一声，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小红点，格外瘆人。

    陶才人神情一变，一双美目瞪得溜圆：“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是不是也长了这些红点？你别碰，痒死了！”

    胭脂陡然见到人身上长了这么多猩红的点，大喊一声“停轿”，便扑在陶才人足下撩起她的衣袖，“啊”了一声愣在原地。

    原来陶才人手上、脸上，就连脖颈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那红点又弥漫着片片猩红，连在一片，陶才人如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烫红了的虾，偏那红点极痒，陶才人忍不住用指甲去搔，胭脂忙抓住她的手腕：“才人别去抓，万一破了留下伤疤怎么办？”

    陶才人登时一愣，一壁紧张一壁惊骇，她惊恐到了极点，抖着声音急急问道：“我脸上有很多吗？问你呢！是不是有很多？是不是看起来很吓人！”她两手被胭脂紧紧攒着，两条腿便使劲跺着，嘴里大叫。

    “快！快回桐影轩！”胭脂根本不敢再多看陶才人一眼，拧过头对随行的宫人大喊，“快去找医女来！”

    长街上，是陶才人疯癫的嚎叫。

    而风月集景阁内，柳枝等人去了西下屋，徽宁已撩起纱袖研好了墨，用一支狼毫饱蘸浓墨，提笔在一张芙蓉笺上写了什么，青焉端起烛台走近一看，见那笺上只写着寥寥几个字：“多谢，有缘再聚。”

    “封好，放在蘅淑苑外种着月季的花盆底下。”

    就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徽宁将笔往砚台上一掼，双眸内满蓄讥诮：“给人当枪使的东西，也配和我斗？真当我这十几年三界六道是白闯的？”

    青焉俯着腰问：“陶珠仪怎么了？姐，你做了什么？”

    徽宁“咯咯”笑着：“你记得从前和我们一道进使君府的那个，叫青莲的女孩子么？有一年使君和她有了首尾，使君夫人便让人在她身上撒了味秘药，说来不过是用芋头茎叶里的汁液做引，又加了些万年青的汁液、夹竹桃的花粉，只要一沾上就会奇痒难忍，浑身上下都会起小红点，这药剂量小，可药性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恐怕陶才人已经是见不得人了！我原本也不想做这些不干净的事，可谁让她自己找上门来，又要在我这里待这么久说这么些废话？这绷子用药浸了一天一夜，药劲极强，我是早用了阿令给的解药，可谁让咱们这位陶才人上赶着要去碰，我也没办法，劝也是劝不住的，就让她长个记性好了！”

    青焉低呼：“阿令会配药？”

    “她是医女，自然懂这些。”徽宁浣手后用巾子擦了擦，“怎么了？”

    青焉就执着烛台站在那里，嘴角牵了牵，忽然间就笔直跪下了，落下一地斑驳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