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宁大惊，就要下座去扶她：“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青焉避开她的手，朝地下狠狠磕了一个头：“姐，我听到了你和阿令的谈话，我知道你现在腹背受敌，所以你们想扶持我上位。”

    “这有什么不好么？”徽宁硬拉着她在拔步床沿上坐下，手里捏着柄象牙骨白绢绣鹦鹉摘桃的团扇替她轻轻扑着，“怎么急得满脸都是汗？你慢慢说。”

    青焉坐在床沿将两手搓了又搓，浓黑的睫毛微微颤抖，朱红襦裙下瘦削的背脊僵硬地挺直。徽宁见她仍是倔强的沉默着，寂寥的神色凝结在她颊上，只余下蘅芜香飘散在微微黏热的空气里。

    过了许久，青焉的双眸紧紧盯着千叶烛台上跳动的烛火，涩涩说道：“姐，我不想侍寝。”

    徽宁摇扇的手微微一滞，正色道：“为什么？青焉，我们从金陵千里迢迢来上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而能助我们上位的第一步，就是侍寝。青焉，就算你真不愿意侍寝，你好歹告诉我缘由，日后若有人问起来，我也好帮你说上一两句。”

    青焉叹了一口气，在昏沉沉的烛光盯着阁内一轴珠帘，仿佛陷在一个虚无的境地：“姐，我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徽宁瞪直了一双眼，扳过她纤弱的肩膀：“你这丫头，和谁？不会是和使君……”

    盛夏里，青焉却打了个冷颤，两行泪已从眼眶内汹涌而下：“若是他就好了。姐，我是六岁那年被我娘牵去卖了的，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卖我么？我亲爹姓曹，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秀才，我出生没多久他喝了酒摔进河里淹死了，我娘就带着我两个哥哥和我一起改嫁给了一个江湖郎中。那一年我才五岁，继父趁我娘出去浆洗衣服，把我抱去柴房……我昏昏沉沉地，就看见他脱了自己的衣裳，又来脱我的衣裳，我问他'爹爹，你在干什么'？他回我说，你娘说你最近吃不下东西，叫我来看看你是怎么了。说完他就把我放平在柴堆上，把我两条腿分开……他看了好半会儿，从柴堆上抽出一根柴火来……就那么……”

    青焉满脸都是泪，垂下头拢了拢腕上的麝珠串：“我痛得尖叫，两条腿使劲蹬，他就把柴火扔开，一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摁住我的腿，后来他掐着我的脖子，说，你要敢告诉你娘，我就把你娘和你哥全部剁了喂狗！我怕极了，谁也不敢说，看着他就躲得远远儿的。后来有一天夜里，我起夜，看到他趴在我娘身上做着和那天在我身上做的事，第二天我问我娘，我说娘你不疼吗？爹这样捅我的时候，我痛死了。”

    “我娘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就站起来揪着我的头发拼命打我，我吓得直哭，我娘拧着我的头发就把我往水缸里按，姐，我差点死在水里！”青焉轻轻一叹气，眼底是氤氲的泪光，“后来我娘把我卖给了使君府，我还记得那时她对牙婆说了一句话'这小贱人骚得很，可不是个好东西'！就是那一刻，我娘在我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徽宁举手将青焉眼睫下的泪珠轻轻抹去，听她继续用嘶哑的声音叙述着：“我进了使君府，只知道自己被亲娘卖了，直到有一天，柳大娘奉命教习我们闺房中事，我才知道我是天字第一号傻子！我就该冲去那个小院子给那个男人，还有那个老婆娘，来一个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摇曳烛火下，青焉身子也有片刻悸颤，徽宁听到此处也泪湿双眸，忙将她揽到自己怀里：“青焉……”

    青焉只是冷笑：“姐你别同情我，实则我心里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我只是有些害怕，要是让陛下知道我入宫前就已非完璧之身，我恐怕真的会死！就是陛下肯放过我，义父也不会放过我！何况我也……实在不想做那事……”

    “傻姑娘！”徽宁将她拢在自己怀里，心里也是灰暗一片，她常以为自己苦，没想到身边这个才是真正的苦命人。

    徽宁扶起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真的不想侍寝，只怕义父那一关就过不了。我刚才倒想出来一个计策，不过会很麻烦。”

    青焉却两眼放光，拉着她的衣袖说：“姐，你之前说阿令会配药是不是？那让她配一副药，能让我看起来得了重病，这样陛下也不会让我去侍寝了！”

    “青焉，阿令可是义父的人。”见她神色急剧低落下去，徽宁笑叹，“所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徽宁直起身，从琉璃樽内掐一朵“湖中月”簪在她螺髻一侧：“我妹妹真好看。”

    无数个夜晚，她们也像现在这样相携说笑，是没有血缘的亲姐妹，青焉拂了拂重叠的花瓣，拉着她来到窗前。

    青焉指着满目的九重宫阙对徽宁决断而期望地说：“姐，我存了钱，有近七十两银子呢！我会好好攒钱，以后要是咱们有幸能出宫去，我们就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会刺绣、打络子，我们可以赁一个小房子，到时候你就在家吃吃睡睡，我出去赚钱养你！”

    蓦地，徽宁的眼眶一下变得血热，青焉脸上是不设防的清净透彻，她伸指摁了摁眼角，啐道：“又说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