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焉拉着徽宁的手，恳切道：“姐，你信我，我养得起你！这皇宫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我们的生死，我们活着是生魂，死了也是一抷黄土下的孤魂野鬼，可我们要是能出宫去，若是好，我就给富贵人家的女孩子教习琵琶，若是不好，我就沿街去给人补衣裳，总之，饿不死我们两个！穷也好过在这儿和人勾心斗角，咱们一没家世二没品行，斗也斗不过人家。姐，你放心，总有一天咱们能走出去，再世为人！”

    徽宁别开头，免得被青焉看见她眼底的不忍，进了这所牢笼，谁又能活着走出去，只是这话她此时不能说，这簪花熏香的姑娘正憧憬着将来，她不能将这个梦打碎。

    十几盏莲花宫灯将迎仙殿照得光影璀然，徽宁揽过青焉睡下了，阁外传来阿今一阵阵低低的磨牙声。

    桐影轩却是树影幢幢，庭院深深深几许，里面只点着几根镂花红蜡烛，眼见锦幕后，陶才人紧紧抓着一个医女的手臂，切齿问：“你的意思是我脸上会留印子？我会毁容？”

    那医女抖擞着声音回：“只要好生疗养，兴许没什么大碍……”

    胭脂见陶才人十根指尖都扎在医女手臂上，忙上前拍抚道：“才人放宽心，不过是几粒红点子，过不了几日就消了。”

    陶才人拧过头重重啐了一声：“敢情不是长在你的脸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蠢货！”

    胭脂脸涨的通红，勾了勾手指示意医女出去，从圆几上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奉到陶才人面前：“才人用药吧。”

    那药苦气冲天，陶才人却想着赶紧治好自己浑身上下的红点，端过来“咕咚咕咚”便喝了个底朝天，凌厉地逼视着胭脂：“不对！我今天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染上这病？医女说是我碰了万年青或是夹竹桃，可迎仙殿哪里来这些东西？”

    胭脂接过药碗，茫然地摇头：“奴婢不知道，会不会是哪个犄角不小心沾染上了？”

    “不可能！”陶才人发间的金珠小簪簌簌作响，她听得心里一阵烦乱，一把扯过掷在地上，发出“铛”一声响，“桐影轩没这些东西，我出去的时候就没去过什么花草树丛，在正殿直接坐了软轿，一路上更是什么都没有碰着！”

    忽的有什么在她脑子里灵光乍现，她拔身而起跳下床，光着脚衣袂带风快步来到妆台前，其上竖着快百花齐放铜镜，隐隐映出她如今的面容。

    “风月集景阁……”陶才人喃喃道。

    胭脂忙提着两只金丝绣芙蓉丝履替她穿上，微愕：“才人说什么？”

    陶才人两颊抽搐，伸手朝风月集景阁的方向一指，连连点头：“是了，定然是那两个贱民！她们受不了我的嘲讽，就要害我！说不定是那个老女人看不惯我被陛下宠幸，就想出了这样的阴招对付我！”

    她一口一个老女人地骂着徽宁，胭脂惶色满盈：“才人小声些，当心被人听见！”

    “怎么？你怕她？”

    “不……不是……”

    有风自阁外吹来，就听“噗”一声，妆台旁的一截红烛被吹熄，陶才人一张脸霎时又黑又沉：“你怕她？我不怕她！区区一个下贱的扬州瘦马罢了，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窗下有灯花轻爆，徽宁拉过一床蜜合色五彩金遍地葫芦样鸾凤穿花锦被覆住青焉的手臂，那悬着的一副碧玺珠帘在月色下细光离离。

    已尽三更，徽宁仍旧无眠，总在想着如何替青焉脱身，待得天幕将明未明之时，方才沉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