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宫的眼光闪动了两下：“既然太妃娘娘已经查明昨夜迎仙殿被焚一事是陶庶人所为，华才人和蕊宫才人是受了无妄之灾，陛下何不把她们复位美人？也好过现在被一些捧高踩低的宫人欺负。”

    李赞沉默半晌，冠上的赤金龙头簪金光熠熠：“并不是位份的问题，如果可以，给她一个昭仪做也未尝不可，可是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即便是再高的位份也是徒有其表。中宫好歹出身列侯，在宫里尚且还要谨小慎微，何况她那样低微的身份。再者说，她又是皇姑进献的人，走得太快容易引起旁人关注，于她而言绝非幸事。我今天若一听到昭媛为难她就去回护，转眼她们还要变本加厉对她，防都防不过来。”

    “那就一直只是一个才人？”

    “我想过了，等找个机会复位美人就是了，只是现在最好别提。有能耐能出风头是本事，但对她就不是好事。”

    陈尚宫将剩下的核桃递给衔玉，随着李赞出得春山居去。

    一到了门外，就见蔡贽臂挽拂尘上前低声禀道：“曹御史方才来报，说寿昌大长公主昨天密见了天竺高僧普光，两人去了登天楼密谈近三个时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皇帝步下台阶，一壁浅笑一壁说：“别去打探这些事了，前不久才夺了长乐侯世袭资格，如今也要给人家一点余地，别把人逼到绝路了。”

    “是。”

    这一天，无巧不成书，合该生出许多是非。皇后身边的女御仙和、祷月一左一右随侍万尚宫，冲着伏跪在地上如秋扫落叶般不住颤栗的宫女看了几眼，万尚宫眉峰一挑：“既然你们要帮着那位'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贵人窥视丽贞殿，那就把命留下罢！”

    两个宫女立时抖似筛糠，不住喊着：“尚宫饶命！”

    “拖下去，杖责五十，打死为止！”

    “是！”

    到了戌时，冯贵妃才换过一件墨蓝绣流云纹的对襟褙子，正坐在炕上打坐，就见柳婕妤匆忙进了雅间，一见她，就敛裙坐在绣墩上低声说：“才有人来报，银雪和紫樱犯了事被上刑，已经丢了性命了！”

    冯贵妃眉头上那一点舒和顿时不翼而飞，目光冷冷说道：“犯了什么事？”

    柳婕妤低声说：“对外说的是不分尊卑，还有……觊觎他人财物……”

    “蠢货！”冯贵妃一拍桌子，豁地站了起来，“哼，丽贞殿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这么随意给人定罪！就是漫天神佛也不答应！”

    她猛地回过身，髻上的点翠衔珠凤簪哗啦直响，上下睨了柳婕妤几眼：“从前陛下不是独宠你么？怎么后来就被什么赵才人、华才人之流笼络住了？”

    柳婕妤愣愣地听着，又见阁内尚有宫人在，脸上便火辣辣起来，一声不吭。

    “陛下有多久没有召见你了？你这是失宠了还是怎么了？我倒不是要你去争宠，我本来就是个一心吃斋念佛的人，可你还年轻，怎么就不知道笼络陛下？你又不像王婕妤那样诞育过公主，如今膝下空空，怎么就不替自己着急呢？”

    柳婕妤的眉前悬着一根金丝流苏，冷光细细，她紧闭着双唇，不敢抬头看冯贵妃，很不自在地挪了挪：“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冯贵妃瞥了一眼柳婕妤，复又坐到纱绣青鸾鸟的座褥中，微带倦意挥了挥手：“行吧，我今儿也累了，你回吧！”

    柳婕妤起身告退，又听冯贵妃问：“宫人们秋装的样式可选好了？太妃那里要的茜纱拿过去没有？”

    柳婕妤便浅笑回道：“花样子都选好了，嫔妾明天就拿来给娘娘过目。太妃那边嫔妾选了十匹茜纱过去，因着太妃娘娘喜欢热闹，嫔妾又带了两个绣娘去，看太妃娘娘要不要增减些花样。”

    “嗯。”冯贵妃闻言点点头，又盘起双腿开始打坐。

    柳婕妤知道冯贵妃这是送客的意思，便躬身退了出去，一出揖春清斋，柳婕妤眼眶便陡然红了起来，甩开贴身宫女满缨，一壁用丝帕捂着嘴一壁急匆匆穿过九曲回廊。

    满缨心里焦急，快步追了上去，见柳婕妤扶着一株石榴树掩目低泣，便上前劝道：“婕妤何必把贵妃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银雪两个死了，那是丽贞殿在往她脸上甩耳刮子，她这是迁怒婕妤了。”

    柳婕妤叹一声，用丝帕摁了摁眼角，说：“她自己想出这个法子，我当时就说不妥了，她不听，现在出了事反倒怪我！”

    满缨一厢扶过她一厢说：“贵妃是一时怒气上头了，没有顾及到婕妤你。要奴婢说，贵妃素日里还是很看重婕妤的，如今阖宫上下谁有什么事不都先来过问婕妤么？”

    柳婕妤抽泣一声：“你知道什么，在她眼里我就是个给她办事的大丫鬟！”

    “哎哟，婕妤要这样自谦，可把奴婢放到哪里去呢？”满缨扶她进了寄春素馆，又取了些天水香洒到香炉里，“奴婢去给婕妤端一碗甜羹来，喝了好好踏实睡一觉。”

    柳婕妤便长叹一口气，将一应衣裳首饰褪下，喝了几口甜羹，向床上朝里睡下。满缨将纱帏放下，自往外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