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宁放下书笑：“还是柳枝姑娘从旁协助得好。”

    “瞧才人说的，奴婢不过是奉命办事罢了。”柳枝将银红软纱用金钩勾起，一壁说，“对了，方才有个叫阿令的医女过来，说要给才人请脉。”

    徽宁端起莲花水晶碗问：“她人呢？”

    “还在耳房候着。”

    “快带她过来。”

    随后便是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疑是故人来。

    “这是什么？”

    “寒食散。”

    问话的和答话的自然是徽宁和阿令，纱幕下，徽宁指间捻着一小包什么，两眉蹙起：“这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做什么？”

    “毒药。”阿令面上的神色一如往常，“都尉让我交给你，让你每次觐见陛下时就下在陛下的吃食里。”

    仿佛又什么砸在徽宁心头，徽宁只觉得呼吸骤停，捻着寒食散的手指一紧，变成了惨淡的灰白色。

    “你说什么？义父要毒杀陛下？为什么！”

    阿令朝徽宁睃了一眼，面上神色未动，生气平和：“陛下褫夺了长乐侯的世袭资格，都尉与大长公主别无他法，只能先下手为强。”

    徽宁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那也未必就要……毒杀！这是谋逆！一旦被发现就是滔天罪孽！”

    阿令从容不迫说：“自古忠孝两难全，陛下要绝人后路，就不能怪别人心太狠。你是都尉的义女，孰是孰非，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吧！”她有些轻蔑地看着徽宁惊惧的神情，“都尉说了，只要你办成这件事，他可以不计较你和青焉在背地里搞的那些勾当。”

    徽宁瞪大了眼，狠咬了后槽牙：“是你……”

    “是我。”阿令两眼微微眯起，站起身俯视徽宁，“我是王都尉的人，替他办事天经地义，你们两个生了二心，我自然是要禀告的。”

    “都尉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你当年只值三十两银子，这些年你的身价翻了百倍，但是你若觉得自己翅膀硬了，那他也可以让你从此一文不值！”

    夜落。

    徽宁顶着天际那一钩弯月，悄悄去了青焉的寝居。

    房间里，精致装扮的徽宁与披散着头发的青焉各据一方，徽宁将那包寒食散扔在圆桌上，说起了义父的安排。

    青焉的口气却似很平常：“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姐，你打算怎么做？毒杀陛下？”

    徽宁将下颌一抬，无声无息一笑：“这事成与不成，最后我都只有一个死字，成了，义父不会留着我这么个活证人，不成，被陛下发现我照样难逃一死。可是青焉，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可是，你不帮义父，他也会杀了你！”

    “所以，我要自己白手起家，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我……我听不明白……”

    徽宁从怀中摸出一张薛涛笺：“这是近些年与义父往来官员的名单。”

    青焉豁地站了起来，双眸圆瞪：“你……你不要命了！背叛义父……万一事发，他……他会让你死得很惨的！再说了，你要把这份名单给谁？陛下么？可你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姐，你别傻了，你斗不过义父的！”

    徽宁将青焉拉来坐在自己身边，附耳低声说：“义父曾经说过，他最大的敌手不是天子，而是寿昌大长公主，他们二人因利益纠结在一起，实则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我向大长公主投诚，她为了牵制义父，会留我一段时日，只要有一丝变数，我或许有机会可以逃脱生天！事到如今只有壮士断腕！他们把我当玩物，从来没有过问我的心思，可是我不能坐以待毙！”

    青焉不住摇头：“疯了……疯了……你疯了……”

    “我没有疯！”徽宁双手捧住青焉的两颊，同她鼻头对鼻头地逼视，那张薛涛笺就捻在指间，轻轻划在青焉的鬓旁，“我得活着，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做人上人！青焉，与其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玩物，不如拼尽全力做人上人，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青焉愣愣地将下颌微一点，反握住徽宁的手腕：“姐，你要疯，那我陪你一起疯！反正就是一条命！反正我也不想一辈子做人的禁脔，输了是死，赢了我们就自由了！”

    “好！”

    于是，徽宁将那张写满了人名与官衔的薛涛笺放在烛火上点着：“这些，我都誊写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