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帘幕,将风月集景阁四罩,袅袅蘅芜香浮动阁内,徽宁余光瞥见九曲回廊上来了一个人,是青焉。
青焉摇着一把蕉叶扇遥遥走来,见柳枝随侍在阁内,便对着徽宁打了个眼色。徽宁便对柳枝柔淡一笑:“去给蕊宫才人做一碗酸梅汤来。”
柳枝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青焉走到阁中间放着的鎏金香炉旁,思忖片刻,说道:“姐,和你说个不好的事。”
“你说。”
“柳大娘晌午托人给我带了信,特别嘱咐了,只要我一个人去。”
庭院风来,竹影入窗,徽宁眼角抖了抖:“你怎么说?”
青焉回过脸来,目光如山花隔水:“姐,你还没有明白么?柳大娘素日里什么事不都叫上我们两个,今天却再三说了只要我一个人去!”她一屁股坐在徽宁身畔,两眼发红,“她们这是要拿你当弃子了!”
徽宁手中的茶已半凉,她抿了半口,指腹在光洁如玉的杯盏上摩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包寒食散我不能用!用了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这辈子都要被他禁锢在股掌!”
“可是……”青焉急切道,“就算你要向大长公主投诚,也得先安抚着义父呀!不然叫他看穿你的心思,你哪里还有命在!”
徽宁自烟雾缭绕间抬头:“陛下会尽快晋封我为美人,在他眼里我对他还有用,一时半会他还不会动我。”
“哎呀!”青焉急得站了起来,徽宁手一顿。就见柳枝打帘而入:“才人,奴婢做了两碗酸梅汤……”
青焉却火急火燎打断她,喘着气疾步而出:“我去后庭荷塘了!”
柳枝呆了呆,提着食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徽宁一指窗台下的莲花小几,“放那儿罢。”
她摇着宫扇,漫不经心的望着庭院里的如意缸,缸中芙蓉盛美,叶盘嫩绿,微雨过后烟水迷蒙,桌上一壶碧螺春已渐渐凉透,青焉却仍旧去而未反。
徽宁心里蓦地有些没来由的心慌,一下子就坐起身,见柳枝望了过来,挤出一个笑来:“我随处走走,你把阁内的银红帐都换了,这大夏天的,看着心慌。”
“奴婢知道了,但才人要一个人吗?把阿今带上吧!”
“不必了,我就在风月集景阁后头转转。”
去往荷塘的路上满是被雨打落的花枝,路两旁栽的石榴乌沉沉一片,此时雨停,但岚烟未散,因而天地仍是一片茫茫。
前面就是荷塘,不过一两亩的样子,架着一道石桥,桥下荷花生盛,花叶连绵,如云似海,徽宁在岚烟中扫到一个鹅黄身影,便呼着“青焉”一壁提裙跑了过去。
耳边忽听得一阵风声袭来,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双手便被反剪至身后,膝后不知被谁狠狠踢了一叫,水泥飞溅,徽宁整个人被扑倒在水塘里。
徽宁回过头一看,只一眼,她浑身所有的血就像被倾泻流尽,她想从污泥中爬起来,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一丁点力气,发僵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身上是一件玄色绣金线回云纹的纱袍,在岚烟里璨然生辉;黑发梳在头顶,用一根赤金莲花簪簪住,逆光中他怀里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青碧色的眼珠不时微闪。他面上神色冷漠疏淡,似并没有看见徽宁此刻的狼狈。
神策军中尉——王鹗!晋国呼风唤雨的宦臣,连寿昌大长公主也要敬他一二的人物!
“义……义父……”徽宁警觉地缩了缩,张了张嘴,此时她甚至没有勇气和那双森然的双眼对视。
王都尉“嗯”了一声。
徽宁牙齿都咯咯打起颤来。
“想要自立门户、白手起家?”
“还是对陛下日久生情,甘愿做他的禁脔?”
王都尉神情冷淡一笑:“徽宁啊,做惯了金丝雀的你妄想翱翔天际,怎么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徽宁心中已是重重一沉,思索着说道:“义父在说些什么……徽宁听不明白……”
“不明白?”王都尉冷笑着,甚至不看她一眼,“是谁给了你勇气?陛下?你没有这么傻;难道是青焉?她说要和你一起出宫?她给你编织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