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媛先是点头，后又问道：“她身边总会跟着几个宫人，你怎么让她落单？”

    薛尚宫运筹帷幄地笑了：“那几个小丫头片子不值一提，到时候找几个人把她们引开就是！”

    “若不能一招制敌反而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昭媛放心！”

    当蕙草殿的主仆正密谋的时候，徽宁看着靠在门边睡熟的柳枝等人，将手中纸钱悉数扔进火盆，起身一步步走出灵堂。

    月明星稀，品花堂的宫人们都各自散了，前院除了聒噪的蝉鸣，深静一片。徽宁走到略高处立住，忽听得身后一声响动，警觉回头，却见一抹灰白兜头罩下。

    月光下，只有地上一根素银簪熠熠生辉。

    不知过了多久，徽宁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依稀感觉自己被按着坐在了什么地方，眼前就豁地一亮。

    徽宁抬起手微微挡住忽然出现的光亮，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八仙过海圈椅上，眼前是一条紫檀长桌，桌上放着一盏花枝烛台，烛火摇曳着映出桌后一个女子微微低垂的面孔。

    一身月白绣金丝九凤纱袍下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眉远春山，下颌尖利异常，暗藏一股狠绝。

    她微微抬首，就着烛光细细端详徽宁，笑着：“华才人。”

    声音平和而笃定，徽宁却在这样的安谧里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眯起双眸问：“你是何人？”

    一室阴暗中，长桌前的女子倚在圈椅上，眸光明灭不定：“徐婵。”

    出于紧张，徽宁两臂霎时绷紧，她犹疑着问出：“中宫？”

    “是。”

    有一瞬间的寂静，片刻后徽宁扬起头望着她：“中宫这是何意？”

    徐皇后的眼光透着湿冷：“华才人，我要你做我的人。”

    徽宁茫然一笑，觉得眼前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女子在和她说着一个天大的笑话，却不能不听着，这个传闻中的傀儡皇后对她的拉拢。

    “我出身微寒，你也一样，我们都是这后宫中受人摆布的棋子，可是你不想有朝一日成为执棋之人么？难道你想每天过着睡在悬崖边，随时都有可能掉进万丈深渊的日子？还是你想过无缘无故说错一个字就会招来横祸的日子？”

    徐皇后抬起双眸，直望进徽宁目光中那一丝隐隐的期盼：“我十岁入宫，十七岁时成了废后的贴身女官，十九岁告发废后谋逆由此被晋封为婕妤，同年被册为皇后，但那不过是沐猴而冠。我又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在各宫安插亲信，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幼时被拐，名义上是金陵节度使和大长公主进献的人，但我的暗桩告诉我，王都尉才是你身后的执棋人，你的金兰姐妹也死于他手。”

    “徽宁，在我们这样出身微贱的人眼里，亲情、人伦、良知统统都比不上'权柄'二字重要。不能成王，就当一辈子的败寇，在所有出身高贵的人足前俯首称臣。徽宁，做一个任由人摆布的禁脔，还是当一个掌权人，你选哪个？”

    有什么滚烫的落在徽宁掌心，迷蒙的烛光在她眼前颠倒炫目，她看到徐皇后赤红的目光裹挟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徽宁回望着她，徐皇后的话无疑震动了她内心一根弦，当一个贱民不可怕，何况她早已经习惯中伤和轻辱，但如果她可以站得高一些，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跪在她脚边，她可以挺直了脊梁做人，再不会为自己的血统感到羞愧。

    与虎谋皮固然可怕，但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长桌上一只三足金兽熏炉烟屑苒苒，不知焚着什么香，熏得人眼睛都发起涩来。“我愿意。”徽宁回答得很快，这般的不假思索，连徐皇后都有些微诧异，她郑重端详徽宁两眼：“如此甚好。”

    夜，无痕无迹。

    守着一盏烛火，晋国第一位出身寒微的皇后与一位卑贱的嫔御在这个仲夏夜结成同盟，是两只秃鹫在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