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宁用纨扇抵住下颌，“咦”了声：“太妃娘娘识得这个宫女？”

    周太妃往后退了一步，将目光移开。

    一旁的柳枝一见周太妃这番态度，声音呜咽道：“才人，奴婢都说了，这是蕙草殿的宫人，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徽宁掸了掸裙裾，面色寒如冬霜，嘴角却轻轻往上一勾：“蕙草殿可住了一位昭媛一位才人。”她伸手比了个“二”，“可我少有去过蕙草殿，实在认不出这是服侍谁的宫人。”

    她歪着头对周太妃深深行了一礼，随即扬目对视：“太妃娘娘，不如将昭媛娘娘和赵才人请来，让她们认认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宫人。”

    周太妃气结胸臆，她怎么会认不出那些宫人是花间醉堂的人，昭媛啊昭媛，即便真的要取人性命，怎么露出这样大的马脚，这岂不是巴巴地把刀柄往他人手上送么！

    徽宁脸上仍是故作的哀戚：“太妃娘娘？”

    周太妃抬眸与徽宁的目光直触了半刻，仰天长叹一声：“去请昭媛来！”便拧身去了正殿。

    正殿内，寿安殿的宫女围在周太妃身畔又是扇风又是捶腿，徽宁紧跟了进去，自寻了一张紫檀圆凳坐下。刘尚宫悬心往她那里一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直到了亥时一刻，方才见崔昭媛的肩舆缓缓步入寿安殿，在一旁随侍的是朱尚仪，忽瞥见前院跪着的一溜宫人都是花间醉堂的人，吓得一抖，蚊子一样哼了一声：“红蕊她们怎么会在寿安殿？”

    崔昭媛则生生愣在原地，正要想什么，无奈刘尚宫已从正殿迎了出来，又递眼色又努嘴：“昭媛快进去罢！”

    崔昭媛怔怔“哦”了一声，咬着嘴唇进了寿安殿正殿。

    才刚踏进正殿，就听得周太妃一声接一声地说起来：“怎么还没来？统共才几步路？还要我等多久？”

    崔昭媛鼻翼一抽，闷头往前走了几步，好一会儿才闷闷说了一声：“太妃娘娘。”

    周太妃见她一身嫣红广袖纱裙，唇角抽了抽，对刘尚宫吩咐说：“去把外面那几个宫人带进来给昭媛认认，是不是她阁里的人！”

    入宫六、七年，崔昭媛第一次在寿安殿尝得冷遇的滋味，她进来这么久，太妃连赐座的话都没有说一声，反倒是徽宁这个贱民，正意态悠闲地起身对她行了一礼，复又坐下。

    崔昭媛一抬首，两眼一瞪：“不必带进来了，是我身边的宫人。”见周太妃怒视她，遂将嗓音拔高，“太妃深夜召我前来就是为了这等小事么？若太妃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蕙草殿了。”她朝着徽宁盛气凌人哼了一声，拧身就要走。

    “站住！”

    周太妃在她身后厉声喝道，拿眼瞟了一眼徽宁：“你的宫人？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说是自己的宫人？她们都做出这等荒唐的事了，你怎么还能这样不放在心上！”

    崔昭媛盈盈转过身，失笑道：“我只管我自己，不管教习宫人，她们做错了事自有尚宫管教，何况，太妃娘娘又是从哪个人的口里听说她们做错了事？这没有证据的事，太妃娘娘就不要听一些不入流的人信口胡说了！”

    闻言徽宁只是清冷一笑：“昭媛娘娘别急，若没有真凭实据，嫔妾怎敢过来叨扰太妃娘娘。”她朝着柳枝微微颔首，“快呈上来给太妃娘娘和昭媛娘娘过目。”

    柳枝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叠纸来：“回禀太妃娘娘、昭媛娘娘，堂下共有恶徒五人，皆已伏法认罪，并签了认罪书。”

    崔昭媛把眼往那纸上轻轻一扬：“我当是什么，屈打成招的东西也能算证据？”

    周太妃却不这样想，徽宁此行前来必然是掌握了证据，否则她根本不会踏进这寿安殿。

    崔昭媛那如常的傲气仅仅令徽宁垂下头笑了笑，她将手中的纨扇抵了抵耳边的翡翠莲蓬坠子：“想来嫔妾'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才人'，尚且是做不到屈打成招的，昭媛娘娘那样聪敏伶俐的人，一想就明白了。”

    周太妃不愿二人再起争执，适时说道：“华才人这话有些诛心了。不过那荷花池边人来人往的，那几个宫人或许是和才人闹着玩也未可知，昭媛有些话虽不太中听，但有一句话没有错，她是嫔御，只管侍奉陛下，不管教习宫人，下面的宫人犯了事，是上头的教习尚宫没有教引好。”

    “太妃娘娘言之有理。”徽宁对周太妃的话一笑置之，她自然不会妄想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扳倒崔昭媛，但总要借此为自己挣得些好处才行，“嫔妾一切都听太妃娘娘处置！”

    周太妃噎了噎，无奈徽宁紧盯着她，只好狠下心：“蕙草殿的教习尚宫是薛尚宫，她没有教引好下头的宫人，致使宫人做出错事，传我的令，薛尚宫……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崔昭媛便抖着两片嘴唇尖声叫道：“不可以！薛尚宫是我的人，怎么能为了一个才人这样罚她！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这一回，不止是周太妃，就连在正殿服侍的宫人们也惊异于崔昭媛此时的理直气壮，周太妃愕而无言，软倒在椅上，伸手指着她正要开口。

    徽宁已望着崔昭媛笑了起来：“这样确实不可以！”

    崔昭媛这一下更冷了脸，叱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

    “她没有资格，那我呢？”

    一双丝履从软毯上无声踩过，李赞拂过竹帘走到崔昭媛身前，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