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媛连骇带气看着李赞与徐皇后掠过自己身畔，竟看也不曾看自己一眼，跪地的朱尚仪扯了扯她的衣袖：“昭媛！昭媛！快行礼！”

    李赞恍若未闻，只朝着玉阶上的周太妃颔首问安：“太妃安。”又转过身向跪在软毯上的徽宁正色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叨扰太妃？”

    徽宁深伏于地面，哽咽了起来：“陛下恕罪！”

    李赞入座后接过刘尚宫奉上的茶碗说：“起来说话。”呷上一口茶，将目光投向硬邦邦站在原地的崔昭媛，“你常年身子不好，今儿怎么倒有空过来了？”

    崔昭媛攥着丝帕细细冷笑一声，这才朝着李赞和徐皇后微微一行礼：“回陛下，华才人深夜到访寿安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太妃娘娘便将我传召过来了。”

    有风起，李赞长久地看着半掩在流光溢彩珠帘下簌簌轻咳的崔昭媛，只觉得时光荏苒，眼前人已变得面目全非，便生出一丝怅惘：“你这话是怨怼太妃？”

    崔昭媛此刻也自忖太冲动了些，但又不愿在徽宁面前向李赞服软，不得不高昂起下颌：“我不敢对太妃娘娘心怀怨怼，只是不知道华才人是个什么来历，深夜到访也可以让堂堂昭媛作陪！”

    风起帘动，犹如置身温柔乡，周太妃却觉得如坠冰窖，瞧着崔昭媛满面骄傲，就听李赞笑笑道：“一个人，越是聪明就越是容易自作聪明，反被聪明所误。昭媛，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如明镜之人，也觉得你即便言语尖酸刻薄些，但本性善良，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崔昭媛抬起头，只望着李赞面露浅笑：“陛下这番话可是要诛我的心？我入宫六年，与陛下朝夕相对，我是个怎样的人，难道陛下不清楚么？”

    李赞微微一笑：“正是因为太清楚昭媛你是怎样的人，我才知道昭媛一定做的出这样的事。”

    崔昭媛干笑两声：“陛下非要如此想我，我也不再多做解释，只是凡事讲究个真凭实据，若只是一个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定我的罪，我不会服。”

    朱尚仪急得满背冷汗，扯着崔昭媛的袖子不住低声说：“昭媛别说了！”

    “没关系，昭媛想说什么就说。”入座后的徐皇后发髻上珠钗璀璨，眉宇间是凌厉的寒意，“华才人，既然昭媛要证据，你就赶紧呈上来罢！”

    徽宁便站起身，从柳枝手中接过一沓认罪书，双手捧至徐皇后眼前，恭谨道：“皇后娘娘，这是那几名宫人的认罪书。”

    “拿给昭媛过目。”

    崔昭媛轻咳一声，说：“屈打成招写出的东西，我不稀罕看。”

    “昭媛娘娘，您回回见到嫔妾都要唾弃一声'区区一个才人'、'贱民'，既然如此，嫔妾又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能对您的宫人屈打成招？”徽宁朝崔昭媛扬了扬手中的认罪书，转过身对众人说道，“若昭媛娘娘实在不肯看这物证，那嫔妾这个活生生的人证，就不知道昭媛娘娘肯不肯看一眼了。”

    “看你？你以为你是谁？”崔昭媛站得久了，便自寻了个位置入座，“满口谎言，也配做人证？”

    “昭媛！”周太妃几乎是高喊了出来。

    李赞定定看向崔昭媛，点点头：“昭媛还未听，怎么就先说别人是'满口谎言'？罢了，蔡都知，劳你亲自走一趟，将外面那几个涉案的宫人讯问一遍，有不服管教的，一律上刑！”

    “是。”

    “陛下英明！”徽宁朝李赞屈身行了一礼。崔昭媛朝她狠剜了一眼，恨恨地盯着腰间挂着的一枚花鸟玉佩。

    正殿窗上糊着一层茜影纱，一眼看过去满目猩红，外面的光景更是朦胧模糊。李赞呷了一口清茶，已觉得浑身倦乏，便见蔡都知去而复返。

    “回陛下，已经问完了。”蔡都知身子微倾，面上是平静无波的淡然，“那几个宫人交代，是受了薛尚宫的指使，要在华才人经过荷花池时将其推入池中溺毙。”

    李赞不动声色划了划茶叶：“既然是受人指使，那主使之人更不能饶！传令下去，薛氏贬为庶人，杖责五十赶出宫去，其余人等统统杖责三十赶去暴室服役！胆敢对嫔御行凶，这些人心里还有没有王法！”

    蔡都知应了，便让随侍的少监去传令了。

    前院登时传来沸反盈天的磕头告饶之音，崔昭媛只觉得猛遭一记重锤，两眼一昏就要往后倒去，朱尚仪连忙搀扶。

    “快送昭媛回去！”周太妃起身喊着，“快请医女去蕙草殿！”

    崔昭媛却哽着一口气幽幽醒转，朝徽宁定定看了半晌，撑着朱尚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切声道：“无碍，臣妾先行告退！”便倚在朱尚仪身上捂着嘴疾步走出正殿。

    “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