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去为崔家求情。”周太妃目光苍凉长叹一口气，“昭媛是最看重尊卑之人，如今崔家没落，我只请求陛下晋封昭媛为正一品夫人，另择封号。”

    徐皇后长歇一口气，朝李赞颔首道：“昭媛这些年虽有过错，但正如太妃所说，人之将死，再大的愤恨也该烟消云散了。”

    李赞垂首静默半晌，方才哑声说：“可。只是这个封号，我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来，中宫，你可有合适的封号配昭媛？”

    徐皇后理了理周太妃有些蓬乱的华发，慢条斯理说：“昭媛出自从前的承恩伯府，依我说不如仍取承恩中的'恩'字，也可说是蒙受天恩的意思。只是如今承恩伯府已被褫夺爵衔，或以'逊'、'谦'之类的字为配，陛下，这样可妥当？”

    “即然是崔延年自请致仕，就以'逊'字为号，封号'逊恩'如何？”

    周太妃愣一愣，“逊恩”，这个封号千古未有，听着虽没什么不通，可细想起来……周太妃幡然顿悟，在宜然升起的香雾中一牵嘴角：“我替昭媛多谢陛下了！”

    “是我应当感谢太妃，让我能为昭媛做最后一件事。”

    “陛下仁德。”

    徐皇后浅笑着端起姜汤亲自用汤匙喂给太妃：“娘娘用些姜汤，仔细刚才受寒。”

    周太妃面无他色：“中宫受累了。”

    “我是晚辈，服侍长辈是理所应当的。”

    这头周太妃与她互交一眼，漠然笑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这样贤惠又通情达理，这是晋国子民的福气。”

    “太妃说笑了。”

    于是在一室烟浓中，三人各自笑得肺腑相依，亲密无间，却愈发觉得这心似千盏明灯，明暗不定。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细雨飘飘中，朱尚仪守在崔昭媛的床榻旁，见她盖着两条被子却仍在发颤，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轻浅，便拧紧了眉头紧盯着她。

    待到子时，崔昭媛眉心一蹙，挣扎着睁开双眼，一双翦水秋瞳左右晃了晃，这才定格在烛边的朱尚仪身上：“你怎么还不去睡？”

    朱尚仪见她醒了，忙斟满一杯清水奉给她：“昭媛要不要用点糕点？”

    崔昭媛摇摇头，就着她的手轻呷一口温水，呻吟一声：“太妃也走了么？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果真承恩伯府一败落，蕙草殿也荒凉起来了。”

    “昭媛别多心。”朱尚仪扶住她说道，“陛下晋封昭媛为正一品夫人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行晋封大典了！”

    崔昭媛即时一笑：“看来他也知道我快死了，所以拿个夫人的位份来搪塞我呢。”

    “昭媛怎么会这么想？”

    崔昭媛拿眼扫视了寝殿，笑道：“我活得好好的时候只是九嫔之一的昭媛，如今快死了，反倒挣得一个'夫人'，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做'夫人'的时候。”

    朱尚仪拧过头擦了擦眼泪，复又笑说：“方才医女都说了，昭媛就是心思郁结，日后想开些就好了……昭媛？”

    “呃……”还没听完朱尚仪的话，崔昭媛觉得心口猛然一揪，有些喘不过气来，拿一手按住心窝，“别说了……”

    朱尚仪忙替她抚着胸口，却见她呼吸急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哭道：“小的去找医女！”

    才半盏茶的功夫，朱尚仪去而复返，却见崔昭媛将一顶罗帐死死扯在手心，人却早已孤零零魂归离恨天了。

    朱尚仪登时捂住嘴哭起来，喘汗交下，她一把将挂在床头的烟灰紫绣锦带花的香囊扯下塞进怀中，这才往外大喊：“昭媛娘娘殁了！快来人啊！”。

    而窗外的雨，似乎永远不会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