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太宰治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店里才开始一天的营业,空气里混合着洗涤剂的芬芳和咖啡馥郁的浓香,虽然因为没有开灯而有些昏暗,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显眼的身影。
费奥多尔安静地坐在窗边,还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斗篷和厚厚的毛绒帽子,手里捧着《圣经》,格外与世无争。
呵。
太宰治在心底暗暗地嘲讽,习惯性地挂起那副乖巧柔弱的面具,慢慢踱着步子,绕开没有客人的餐桌,走了过去。
“你好。”他微笑着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意图引起那人的注意。
“请问我可以坐着里吗?——费奥多尔君。”
青年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惊醒,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慢吞吞地合上了书,再抬起头来,瘦削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与他如出一辙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温柔又友好。
彼此看穿了本质的两个人同时敛去了眼底的嫌恶。
“原来是你啊……自然可以。”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紫红的眼眸里浮起了细碎的笑意。“请坐吧,太宰君。”
太宰治依言坐下,彼此之间都觉得无话可说。他伸手接过了温度正好的黑咖啡,只是轻轻搅了搅,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被扔进咖啡里的窃听器,却只是笑了笑,伸手把咖啡放在了桌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三蒲少爷的大提琴课吧?”太宰治夸张地叹了口气,眼角眉梢上挂着真情实感的担忧。“费奥多尔老师还真是不着急呢。”
费奥多尔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默默地欣赏着对方的表演,悄无声息地予以回击,“太宰君也没有去上班,不是吗?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呢。”
谁要和你心有灵犀?太宰治默默地想,心底有些恶寒。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忽然间卸下了自己的面具,放弃了和对方打太极的想法。
“——我现在就在上班哦?”
店里的空气突然有一瞬间的凝滞,只剩下轻快的爵士乐在空间里回响。
费奥多尔的脸色突然冷淡了下来。
他摩挲着手里的书,过了良久,那双没有意思光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太宰治,眼神里还含着些古怪的悲悯和嘲讽。
“——他因贪而无厌,所喜悦的连一样也不能保守。”他叹息着,一字一句地低声念出了圣经里的语句,活像教堂里劝人迷途知返的神父,慈悲却又无情。
太宰治发出一声嗤笑,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我觉得这句话送给你也很适合,老鼠毕竟也是种贪婪的动物呢。”
气氛有几分剑拔弩张。
太宰治忽然就对眼前的青年失去了兴趣,他有些不耐烦。
“引诱了三蒲家的两个废物,让他们像信教一样信仰你。”
太宰治用手指敲打着咖啡杯,低头看着杯子里泛起的波纹。“帮’教徒’除掉了压在头上的大小姐,又废物利用,把港口黑手党引过来。”
“知道她来了横滨,临时改了计划,故意把scepter4的情报加进去,好让任务落到她头上。”
“我可不相信你口中的’我只想见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
在水牢里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意识随着水波沉沉浮浮,他无时无刻都在问自己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去做。
他其实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敬仰的神明选择把诱惑人心的恶魔派到了他身边,他就像浮士德一样,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陷阱,又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他知道梅非斯托费勒斯的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他知道少女不仅仅只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圣杯的残片才会留在自己身边。
但他也知道他与她的道路截然相反,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给她机会。
去放纵他,去试探她,然后就被她亲手被送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抱着昔日的悔恨在这里沉沦。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给机敏的鸟儿离开牢笼的机会呢?
过去的十七年,他的人生如同一根拧死的琴弦,轻轻拨动,也只能听见他的目标和理想的声音,那个突然闯入他的生命又离开的少女,成了唯一的弦外之音。
“你还真是出乎意料,太宰君。”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发动了令咒。穿着得体的恶魔缓缓在空气里凝聚成型,对着太宰治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
“拜你所赐,我的很多计划都只能提前了。——还是请你先休息一下吧。”
————————————————
忙了好几天却依旧一无所获的苍崎飞鸟小姐,匆匆结束了手头的任务,抱着给美狄亚lily买的小蛋糕回到了港黑的大楼。
这几天一直是美狄亚跟在御主身边,尼托克莉丝仍然守家。目前线索还是太少,库丘林只能用地毯式搜索的方式,坚决不放过小圣杯和梅非斯托费勒斯的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在偶尔有下属进到办公室后,会用痛心疾首的古怪眼神看着人偶娃娃似的美狄亚lily,几乎要明示苍崎飞鸟不该把低于12岁的孩子带到这里。
苍崎飞鸟:“……”
真实年龄不知道是十二岁的多少倍的神代魔女大概不在森鸥外的狩猎范围内吧。
中原中也第七次晃到苍崎飞鸟跟前,平日里心直口快的少年此时有些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几天前,苍崎来上班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中原中也,两个人打照面的一瞬间,中原中也就被对方身后跟着的小女孩散发出的气息猛地一震。
——那是不容错认的,神灵的气息。
作为“荒霸吐”的人形控制装置,在过去的不知道多少年里和神明互为半身,用一部分的人生和人□□换了力量的中原中也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身为容器的他深刻地知道神灵恐怖的力量,镭钵街巨大的坑洞就是这份力量的佐证;他也深刻地了解神灵喜怒无常的性格和绝对的占有欲——神从来都不是可以平静相处的对象。
——哪怕外表是会吃小蛋糕的小姑娘。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乖乖巧巧的美狄亚lily,嘴巴像是被缝了起来,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批改文件的苍崎飞鸟,下定决心不能把这么大一个隐患放在她身边。
“那个,苍崎……关于这孩子……”
“啊?”苍崎飞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中原中也隐晦地瞥向美狄亚的目光,了然对方的担忧。
“唔,怎么说呢,她是我的人形异能……呃……”她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不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变态,“就是……最近看了一些漫画,觉得魔法少女也不错。”
魔法少女美狄亚眨了眨眼,接受了这个称呼。
“放心吧中也君,首领不会对我的人形异能有兴趣的……吧。”苍崎飞鸟有些艰难地在对方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总之就是这样。”
中原中也蹙起了好看的眉毛,有点焦急地看了眼对危险一无所觉的苍崎,压低了声音,有些急切。“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知不知道那孩子——”
苍崎飞鸟瞪大了眼睛,只看见视野里,中原中也的嘴唇一张一合,只听得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和呼吸的声响。
她用来监视费奥多尔的使魔忽然间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带着剧烈的魔术波动,正快速地向着横滨坠落。
不详的预感瞬间爬满了整个大脑。
她转过头,看向窗边。
横滨的落日一如既往,夕阳猩红的色彩此刻看起来格外的诡谲。
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不阻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