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露出苍白冰冷的面容,长街上萧条清静,往常的热闹仿佛是好几辈子以前的事儿了。
靳砥落寞失意地往军营回,他脚步打着趔趄,魂魄好像没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就在竹林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似乎这世间里的事儿都与他无关了似的。
可一夜过去,他好像不认识军责的百姓了。街上走着的这么点儿人都神情冷淡,面有哀色,整个小城似乎笼罩在一片冰冷彻骨的气氛里。
靳砥拉住一个百姓,和颜问道:“大妈,今天是怎么了?”
那妇人摇了摇头,叹口气,两行泪竟然落下,她什么都没说,愁苦着脸径自走了。
靳砥站在长街尽头,回头一望,仿佛看见一团乌云带走了军责的魂魄。不知怎地,似乎过了这一晚,一切都恍如隔世了。
军营里很多马,还站着一些襄军派弟子。靳砥预感有事,快步跑进军营,正巧遇见出来换气的张弗。
张弗一把拉住靳砥,低声道:“哥,你去哪儿了?耕屯的人往粮食里下毒,现在很多百姓都中毒了。靳将军之前中那一箭喂了同样的毒,那毒有潜伏期,现在靳将军都起不来了。”
靳砥未等话音落下,就急急忙忙跑进了帐篷。
余惟的萧条身影落在了他眼里,她站在慧戈师太身旁,半句话不敢说好像有罪一样。靳砥冷冷地冲慧戈师太一抱拳:“您来了。”
慧戈师太是个冷冰冰不亲近的人,她微微点头:“靳将军,回来了。”
靳砥皱了眉,转头问大夫:“这毒,有解吗?”
大夫道:“靳将军说了,全得等耕屯的人来信儿了。”
慧戈师太道:“现在军责处于完全的被动地位,之前那么些年的心血,怕是都,白费了。”
靳雍睁开紧闭的双眼,长长叹了口气。
“小子,你回来了?”
靳砥跪在父亲的床边,望着父亲苍凉的目光映照着已经死去的心,一瞬间,他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化成了心痛。
“昨天我……”
“靳将军,”靳雍打断了儿子的话,并如此称呼他,“现在军责近一半百姓受制于人,我们没有解药。此情此景,你有何妙计啊?”
这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却像锥子一般扎在靳砥的心上。
靳砥的泪又一次地涌上眼眶,他感觉自己已经痛苦得麻木了,而眼前父亲无力而悲伤的面容又像个鞭子抽打着他。
“我就是没用!”
靳砥痛苦地颤声道。
靳雍的脸越发的紫,他挣扎着半起了身,一双沧桑的眸子凝视着靳砥。
“身为军责的将军,却在满城陷入危难之际不管不顾。你是在这军营子里泡大的啊!怎么,怎么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
靳雍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支撑不住又倒了下去。
“我怎么会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爹!”靳砥眼泪刷刷地落。
“这么多年了,到了今时今日,我等到的,竟然不是个胜利的结果!”靳雍声音再怎么坚定也已带着沙哑的哭腔,他双目直直地睁着,整张脸极尽扭曲。
“多少人为保住军责丢了命?但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流血牺牲,到了这时候,我们,我们却等来这个结果?”
张弗连忙道:“靳将军,您保重身体啊!”
靳雍流着泪摇头:“我不当!我不当刀俎上的鱼肉!”他迅地起身:“我不等他们的信儿了,我现在就带兵打过去!”
靳砥、张弗等将军连忙拦住他,慧戈师太道:“靳将军,请息怒啊!”
靳砥叫道:“爹,你一定要挺住啊!”
靳雍一把将靳砥推开,一张脸又青又紫,高声呵斥:“我宁可你死了,我都不愿意你心里没有这份责任!”
靳砥摔倒在地,他只感觉无法在这样凝结成冰的空气里呼吸。
慧戈师太道:“靳将军,先别跟孩子动气了。”
靳雍“哼”了一声:“他都多大了,还是孩子吗!不成器的东西!”
慧戈道:“眼下军责这么多百姓中毒,我们除了要等戎天来信以外,是否要请求援兵?”
靳雍沉重地叹了口气:“唉!说到底,百姓中毒,是我失察,我怎么就不知道检测一下粮食呢!我根本没脸上表请求援兵。”
慧戈道:“这是戎天他们的毒计,先借货物流通之机到军责购买粮食,一开始缓缓地买,而后大量购买引咱们发觉,他们往粮食里下毒,就等着咱们军队把粮食抢回去。这多亏了士兵没吃,要是士兵吃了,现在情况更严重。”
靳雍摇头叹道:“就连最基本的检测我也能忘!这回我铸成大错了!这么多的百姓,我该如何向大家交待?”